三千院
陈骏
第一次见到老丁，是屏幕上的老丁。2002年，电视热播《我们的留学生活》系列片。那时我还在京都流浪，感动之余记住了这个名字：丁尚彪。跟踪拍摄数年后，2006年在日本的电视台播出《含泪活着》再度引起轰动。老丁的故事很简单，大家都知道了。黑户口15年，辛苦打工省吃俭用把钱寄回老家，女儿很争气留学美国成了医学博士。我给国内的朋友说，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中国民工奋斗史的日文版。在我的朋友圈里，有用去几包面巾纸的，也有破口大骂不值的。每个人的口味不同，这很正常。只是好奇心激发了我见见这个黑客的欲望。
其时，在东洋镜网站，曾经和老丁有过接触的老吴，贴了一段“我与丁尚彪”，说了一些当年的幕后花絮，点击率很高，甚至国内的报道也以此为消息来源。我从老吴那里得到了老丁的联系方式，并且接上了头。我在邮件里建议老吴写点回忆录，他明确拒绝了。他是个很低调的人，当然这种低调或许不是本意。他说导演正在争取让这片子上CCTV，嘱他不要节外生枝。后来，老丁在东洋镜上贴了他回沪后与当年留学时代同学在虹口公园赏樱聚会的图文，也用马甲为自己的行为做了些许说明和辩解。打工赚钱还依法交税，他试图说服异议者他已经用行动证实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守法的黑户口。
生活里的老丁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幸，更谈不上痛苦。后来我在上海见到老丁真人时证实了这一点。非常平凡快乐的一个人，笑谈昔日在东京的种种趣事。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外国人登录证的地址借用一个日本老房东，所有邮件都寄到那里，当然他每次去取邮件时，都要给老房东付小费的。为了讨好打工的老板，逢年过节还要出点血陪他们去喝花酒。生存第一，不得不弄一张看上去像真的一样的护照防身，当然他的“外国人登陆证”确确实实是真的，所以“到后来我自己也忘记是黑户口了”，哈哈。他有的是工作热情，说到即将赴美定居，他说他还只有55岁，不会给女儿添麻烦的，他能自食其力。他透露说前几次探亲时，已经去建筑工地试工。象东京高田马场的招工市场一样，早上去工头那里报到领活。
如果不是有些意外的家庭小事，老丁是准备在日本打工到六十岁才回国的。此事涉及个人隐私，约定在先不得曝光。只能说老丁五十岁提前回家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们那代人为子女付出过多考虑过多，而自己却是那样的做人家，那天沪上老地主做东设饭局于闹市中心淮海路上的“苏浙汇”，家住五角场的老丁是怎么来的？自行车，嘿嘿。“我怕是吃饭晚了，公交车没了。”衣锦还乡的老丁继续保持艰苦朴素的革命本色，我不由会心一笑，多了一份对老丁的理解和敬重，而不是廉价的同情和赞扬。此后不久老丁就去美国了。到美国后他来信告诉我他的新浪博客，贴有一些美国照片，他正睁大眼睛打量着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这片新大陆。又过了一年半载，我收到老丁的最新消息，看到了他在美国打工的料理店网页，在首页的一段FLASH动画里老丁干得热火朝天，他果然没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