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 强
不管是元旦还是春节,东京是一丁点儿年味也没有,如果不是和中国来的朋友相互拜年或者上网,龙年的春节也会和平常一样忙碌而沉寂,沉寂得有点让人发慌。所以我格外想念国内的张灯结彩,还有那震耳欲聋、绵延不绝的鞭炮声。
父亲是我们家里最钟情于放鞭炮的人,看春节晚会时,只要新年的钟声一敲响,父亲都会马上跑到院子里去放爆竹。从我记事起,我们家总是在响亮清脆的鞭炮声中迎来新的一年。
对于很多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鞭炮的魔力无与伦比。小时候的春节快乐而又单纯。吃完年夜晚,基本是妈妈负责收拾碗筷,父亲则带著哥哥和我在院子里放鞭炮。在我看来父亲总是无比的本事,因为在别的孩子还玩普通鞭炮时,我们家已经有了各种小礼花,当别人家有小礼花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有了长礼花了。我记得那种礼花叫什么雷的,炮如其名,不但声音很响,而且可以直接打得很高很高,在遥远的夜幕上绽放出绚烂光华,红的,紫的,蓝的……那是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胜景,不仅整个院子熠熠生辉,甚至有半边天都是因为我们家的烟花而显得无比美丽无比灿烂。哥哥和我则看著那些光彩高兴的又喊又叫又蹦又跳,烟花的光亮照映出父子三人的笑脸。那份痛快、兴奋还有酣畅淋漓,是难以用语言说清的。我一直觉得,有父亲陪著放烟花爆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后来慢慢长大,开始上学,开始面临考试以及升学的压力。我经历的中考还有高考,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阵势,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在近十年的时间里都是由分数和考试名次决定的。极端的时候,象征性地陪著家人吃完年夜饭紧接著就去看书,分数和名次之外的事情全都提不起我的兴致。开开心心放鞭炮的日子,自然是一去不复返。
再后来考上了大学,也逐渐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很无奈,可是外面的世界同样也很精彩。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学业、事业,理想越来越大,换句话说就是心越来越野。为顾及父母希望一家团圆的心情,我当然每年寒假都会准时回家过年,但是家早已经留不住我的心。至于父亲每年春节零点过后都会点燃爆竹的事情,没有怎么在意,甚至开始有点淡忘了。
很多东西在触手可及的时候,未必懂得去珍惜;等到有一天想珍惜了,那些东西却已经远在天涯。现在我做梦都想回那个朝思暮想的家陪父母踏踏实实过个年,却苦于身不由己。有一年的除夕夜,我忙得一塌糊涂,只好夜里给家里打电话。当时爸爸还没睡,我问是在看电视吗,爸爸说等到零点之后去放鞭炮。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父亲居然一直近乎痴情地恪守著这个习惯。20几年过去了,父亲的习惯没有变,农家的小院没有变,烟花爆竹的流光溢彩没有变,甚至连挂鞭炮的长铁丝都没有变,唯独在父亲身边蹦蹦跳跳的两个孩子长大了,离家在外,只剩下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守望著那片女宅紫嫣红。
不知道为什么,在遥远的东京,好像听见了故乡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