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 旭
我们单位的厕所，看了会吓人一跳的。男女共用。起先，很不习惯。当里面有男士的时候，我一般会在外面磨蹭，等里面的人出来后，我再进去。当然，男性的是小便池，连隔挡的玻璃都没有。山田倒是很不以为然。她一般蹲在那儿边吸烟边和方便的男士聊天说话。有一次我问过长谷川老头，他说他是男人，和女人共用一个厕所，无所谓。日本人对厕所特别讲究，所以用过之后绝对不留痕迹的。可是我们这儿是外国人的天下，有些人是很自由散漫的，这些道理不懂。不是生理的痕迹留下，就是别的。终于有一次，谁得了痢疾，留下了一便池的痕迹，日本老女人们不干了，直嚷着是哪个外国人，这么没教养？特别那天扫厕所的担当是门间，她一脸的委屈。我们这些人呢，也在心里偷偷分析，巴西人？玻利维亚人？秘鲁人？菲律宾人？阿根廷人？总之不会是中国人。因为只有我一个。这点修养我还是有的。
没有人怀疑日本人。他们的洁癖是出了名的。可是，就在大多数人都嚷嚷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一直保持沉默。崱鮢和市原。中午用完餐，我问市原，到底谁？她忍不住地笑，小声地说，是崱鮢班长。我一头雾水。男人也用女人的便池吗？当然呢。他们也有肚子疼的时候嘛。市原说道。哎呀，我一直以为他们只小便的呢。我很傻地说。你怎么知道是崱鮢？我又问。早上他自己说的，前日晚上喝了很多啤酒，喝坏了肚子。不是他是谁？市原笑。我也哈哈乐了。这可真冤枉了外国人。谁也想不到是土著日本人啊。后来没几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元凶是班长，都笑得不停，但终于都忍不住地说，这群日本人！
山崎和长谷川老头闹翻了。两个日本冤家。山崎是个日本女人，年少的时候是暴走族一员，典型的不良少女。我们单位的所在地，当地日本人听了是要回避三分的。暴力团大本营。所以山田也好，山崎也好，都是那儿的出身，无论上班时间睡觉还是讲话，没人管的。像市原，虽是日本人，但不是那儿的人，不敢放肆，勤勤恳恳工作。所以这20几年来，山田一直自由散漫，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无视她。山崎是去年刚来的，山田的朋友。从早上9点来到下午3点45分走，这六个小时里就一直不停说话，每天眼睛都困得不行。班长忍了她很久，还得忍。长谷川决定不忍了。说了四五次后，无效果。终于直接点名批评。谁知山崎真不愧是那儿的豪杰。长谷川刚说了她，不要讲话。她直接回了一句“别吵”。
我一开始不太喜欢长谷川。他好说人。但是这两年来，他从来没说过我。他只对两个人使用“桑”。一个我，一个就是田边。其余的外国人，他都是直呼其名的，后面不带桑。日语里称呼人不带桑是很失礼的。因为门间称呼我全是ikeda，有一次被丈夫小yo君听见了，他很生气。我说不要气嘛，我喊她也是不加桑的。中国语里没有桑，巴西语里也没有。我对长谷川的改观，是在今年大地震后。他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带来了一大堆灾区的照片，后来才知道，他自掏腰包跟着三重县厅的人去灾区当义工十来天。我一下子被感动了。人之初，性本善。都说这个老头吝啬，可是他才是无私的人。后来他又去了灾区好几次，都是自费。他回来后，我决定要对他友好。每次总是分点小零食给他。他喜爱旅游，去了中国n次。每次去之前，都要和我了解一下当地。市原有一次问过我，你觉不觉得长谷川讨厌？我说不觉得，因为他从来没说过我。是啊，你工作好。市原说。哪有嘛。我笑。
大恩不谢。大爱无言。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看人不能看片面，还是全面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