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求是 著
王红旗10岁的时候，被父母打发到一间单独的屋子去睡觉。一天他半夜醒来，发现透过糊墙壁的报纸的一个小洞，看到的竟然是双胞胎姐妹大真和小真的卧室。对王红旗来说，大真小真是一道费脑子的作业题，因为她们长得太像了，实在难以分辨。就是从这个小洞里偷看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分辨出到底谁是大真，谁是小真。第二天，王红旗想看电影《森林之火》，可他既没有废品可卖，又不敢找父母去要，只好去找五一爷借。五一爷是医院的一名搬尸工，平时没有人愿意搭理他，王红旗过去出于好奇和他搭过几句话，他便高兴。有时向他借点钱，他也不会拒绝。王红旗找到五一爷，不料五一爷却不愿再借给他，因为以前借的钱还没有还。王红旗便说：“我借钱也不是白借的，我可以让你看一件稀罕东西。”他将五一爷领到了自己屋子的那个小洞前，五一爷从小洞里看过去，只见屋子正中放着一个挺大的浴盆，浴盆里立着一个雪白的身子，白的身子上跳动着两只高耸的奶子……五一爷喉咙很响地咕了一声,身体定在那里，一时没了动静。他的怪异神情让王红旗暗暗高兴，他想，这一下你该掏钱了吧。
从这天起，精神一直很集中的五一爷总是走神。原来他在尸房里一听到外面的哭声，就能准确判断出即将送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亡人，但现在他却总是搞错。下班回到家洗澡的时候，他总会又想起那个白嫩的身子。他沉默一会儿，叹口起对自己说：“你就是想做点孽呢。”于是一天傍晚他回家时，在院子堵住了王红旗：“我给你钱，你能看电影，还能买零食吃。条件是我上你家，跟上次一样。”就在五一爷透过小洞看的时候，王红旗的父母却同时出现在了门口……五一爷被大真小真的父亲揍了一顿，又被院子里的人给胸口上挂上“耍流氓”的牌子罚站，最后由于收尸的活儿离不开他，便用罚他的钱请人唱了一场鼓词。出事的那天晚上，大真和小真都哭了，她们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摊在自己头上。她们恨王红旗，恨五一爷，也恨父亲。父亲的脑子真不够用，本来这种事可大可小，而他没有把事情收住，反而让事情一路滑出去。现在，她们在宅院里的人眼中，只怕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事情不仅仅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大真和小真两个人的心理悄悄发生变化，长出了枝枝杈杈。大真觉得自己下班晚，而且洗澡都先让着小真，所以被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小真。大真可以和小真一起承受流言，但她却不能让一个人蒙在鼓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恋人许上树。她得赶紧告诉许上树，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许上树因为别人当着大真的面又在传播那条流言而动手和人打了一架，大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解释半信半疑，便让小真去给许上树说说清楚，结果两人却吵了架，小真说：“五一爷总共看了两回，谁能拿得准他看的到底是谁。”为了解开许上树心中的疙瘩，大真去找五一爷，她说：“你说过你只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你到现在也弄不清我是大真还是小真，我当然是大真，我耳朵后面有一颗黑痣。”第二天，大真特意给工厂请了假，带着许上树来找五一爷，结果五一爷弄巧成拙地说出了黑痣的区别，将事情越搅越黑……大真的心事越来越重，她和同住一屋的小真的关系也越来越僵，她先是梦游，后来又患上了失眠的毛病，一连几天都一眼不合，人也变得恍恍惚惚，连工厂也将她辞退了。这天天黑后，刚剪了头发的大真溜出屋子来到了五一爷家，她说：“你现在能认出我了吧？这样还不算，我脱了衣服你也要能认出我，然后你给我开一张证明，我见到谁就发给谁一张。”五一爷没有想到她真的脱光了衣服。五一爷赶紧去找来了大真的父亲，却被他猛地甩来了一记耳光……夜里许上树来找五一爷了，他掏出一把榔头和两枚钉子：“你的眼神太好了，我要做的，就是用这把榔头把钉子钉到你的眼睛里。”五一爷说：“你松手，这事我来做。你钉了我会吃罪的，就别让我再害人了。”说罢他将自己的双眼废掉了。
成了瞎子的五一爷不去医院工作了，但打捞收拾尸体的事，还是经常有人找他去弄，只不过是要将瞎眼的他领到现场而已。有一次王红旗问他看到的最美的东西是什么，他说：“我眼睛坏掉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上面几颗星星太美了。”王红旗却说：“你说的东西一点也不稀奇。”关于大真的消息也都是通过王红旗传到五一爷耳中的。尽管他一直在心里祈祷，但最终大真还是跳河寻了短见。大真的尸体依然是五一爷去打捞上来的。人们在慌乱中忽然发现，已经成了瞎子的五一爷，竟然满脸都是泪水……
五一爷想起了上次和王红旗的谈话，他觉得自己下次会告诉他：在他家小洞里瞧见的身子，才是自己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东西。（帆子）
载于《当代》2005年第4期
王红旗10岁的时候，被父母打发到一间单独的屋子去睡觉。一天他半夜醒来，发现透过糊墙壁的报纸的一个小洞，看到的竟然是双胞胎姐妹大真和小真的卧室。对王红旗来说，大真小真是一道费脑子的作业题，因为她们长得太像了，实在难以分辨。就是从这个小洞里偷看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分辨出到底谁是大真，谁是小真。第二天，王红旗想看电影《森林之火》，可他既没有废品可卖，又不敢找父母去要，只好去找五一爷借。五一爷是医院的一名搬尸工，平时没有人愿意搭理他，王红旗过去出于好奇和他搭过几句话，他便高兴。有时向他借点钱，他也不会拒绝。王红旗找到五一爷，不料五一爷却不愿再借给他，因为以前借的钱还没有还。王红旗便说：“我借钱也不是白借的，我可以让你看一件稀罕东西。”他将五一爷领到了自己屋子的那个小洞前，五一爷从小洞里看过去，只见屋子正中放着一个挺大的浴盆，浴盆里立着一个雪白的身子，白的身子上跳动着两只高耸的奶子……五一爷喉咙很响地咕了一声,身体定在那里，一时没了动静。他的怪异神情让王红旗暗暗高兴，他想，这一下你该掏钱了吧。
从这天起，精神一直很集中的五一爷总是走神。原来他在尸房里一听到外面的哭声，就能准确判断出即将送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亡人，但现在他却总是搞错。下班回到家洗澡的时候，他总会又想起那个白嫩的身子。他沉默一会儿，叹口起对自己说：“你就是想做点孽呢。”于是一天傍晚他回家时，在院子堵住了王红旗：“我给你钱，你能看电影，还能买零食吃。条件是我上你家，跟上次一样。”就在五一爷透过小洞看的时候，王红旗的父母却同时出现在了门口……五一爷被大真小真的父亲揍了一顿，又被院子里的人给胸口上挂上“耍流氓”的牌子罚站，最后由于收尸的活儿离不开他，便用罚他的钱请人唱了一场鼓词。出事的那天晚上，大真和小真都哭了，她们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摊在自己头上。她们恨王红旗，恨五一爷，也恨父亲。父亲的脑子真不够用，本来这种事可大可小，而他没有把事情收住，反而让事情一路滑出去。现在，她们在宅院里的人眼中，只怕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事情不仅仅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大真和小真两个人的心理悄悄发生变化，长出了枝枝杈杈。大真觉得自己下班晚，而且洗澡都先让着小真，所以被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小真。大真可以和小真一起承受流言，但她却不能让一个人蒙在鼓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恋人许上树。她得赶紧告诉许上树，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许上树因为别人当着大真的面又在传播那条流言而动手和人打了一架，大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解释半信半疑，便让小真去给许上树说说清楚，结果两人却吵了架，小真说：“五一爷总共看了两回，谁能拿得准他看的到底是谁。”为了解开许上树心中的疙瘩，大真去找五一爷，她说：“你说过你只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你到现在也弄不清我是大真还是小真，我当然是大真，我耳朵后面有一颗黑痣。”第二天，大真特意给工厂请了假，带着许上树来找五一爷，结果五一爷弄巧成拙地说出了黑痣的区别，将事情越搅越黑……大真的心事越来越重，她和同住一屋的小真的关系也越来越僵，她先是梦游，后来又患上了失眠的毛病，一连几天都一眼不合，人也变得恍恍惚惚，连工厂也将她辞退了。这天天黑后，刚剪了头发的大真溜出屋子来到了五一爷家，她说：“你现在能认出我了吧？这样还不算，我脱了衣服你也要能认出我，然后你给我开一张证明，我见到谁就发给谁一张。”五一爷没有想到她真的脱光了衣服。五一爷赶紧去找来了大真的父亲，却被他猛地甩来了一记耳光……夜里许上树来找五一爷了，他掏出一把榔头和两枚钉子：“你的眼神太好了，我要做的，就是用这把榔头把钉子钉到你的眼睛里。”五一爷说：“你松手，这事我来做。你钉了我会吃罪的，就别让我再害人了。”说罢他将自己的双眼废掉了。
成了瞎子的五一爷不去医院工作了，但打捞收拾尸体的事，还是经常有人找他去弄，只不过是要将瞎眼的他领到现场而已。有一次王红旗问他看到的最美的东西是什么，他说：“我眼睛坏掉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上面几颗星星太美了。”王红旗却说：“你说的东西一点也不稀奇。”关于大真的消息也都是通过王红旗传到五一爷耳中的。尽管他一直在心里祈祷，但最终大真还是跳河寻了短见。大真的尸体依然是五一爷去打捞上来的。人们在慌乱中忽然发现，已经成了瞎子的五一爷，竟然满脸都是泪水……
五一爷想起了上次和王红旗的谈话，他觉得自己下次会告诉他：在他家小洞里瞧见的身子，才是自己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东西。（帆子）
载于《当代》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