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李艳萍
从小到大,围绕“姑姑”这个称谓,不断改变的人物,让我眼花缭乱,让我看清世态炎凉,让我感受历史变迁,也让我体会亲情的宏远博大。
记事起,第一位被我叫做姑姑的人,是爸爸养父母家的姐姐,但是我们全家都不知道不是亲的,而且又只有爸爸和姑姑两姐弟,况且妈妈也是独生女,所以,爸爸妈妈一直认为这个姑姑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姑姑家住在离我家不远但也不近的一个农村,家里人多很穷苦,妈妈就把我们家领来的粮食每月攒一点,积少成多,到过年时给他们送去。妈妈舍不得坐公共汽车的一块多钱,就坐拉煤车的上边,冻得妈妈到姑姑家都不会说话了。还有,妈妈每年都让我们放暑假时去姑姑家住几日,大概是为了让姑姑家觉得我们没有瞧不起他们。那蚊子、跳蚤,咬得我们浑身是包,可我们依然年年如此。50多年的感情了,只因为爸爸被判明是日本孤儿一事,从此我们两家成了陌路。无论爸爸妈妈怎样主动,怎样解释又怎样保证,姑姑一家那态度……直到姑姑临终前一天,才说了一句想我爸爸,顿时,多年的隔阂在爸爸眼里和心里全都烟消云散了。孤儿的心是多么渴望亲情啊。
更多的被我叫做姑姑的人,是爸爸在国内一起工作的同事。当年,大家都是普通工人时,相处得特别好,还有的姑姑想认我做她的干女儿呢。也是爸爸身份的确定,与这些姑姑们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有更主动和爸爸搞好关系的,有和爸爸的姐姐那样不再与我们联系的。爸爸说,他知道,有人怕有事时受牵连,他能理解。
多年以后的今天,爸爸回去时,所有曾经年轻的姑姑们都发如雪,牙露风了,远不如爸爸的生活。她们此时都用羡慕的语气和爸爸客气著,可爸爸依然没变,仿佛她们都是我的亲姑姑一样问长问短。爸爸说,真希望和这些姑姑们回到从前的时光,那没有地位身份差别的纯真年代。
还有我的应该是亲姑姑的人们,她们当初为了家族中那唯一的长子,呕心沥血,不远万里,费尽周折地寻找著。她们曾经感动著我的全家,是她们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她们将我们从平等的生活中拉向我们懵然无知的另一个眼花缭乱的世界中,却又将我们推向一个我们本不是自愿的,也无暇假想空想的深渊。为了她们父亲的不菲的抚恤金,生已经公之于众的事实面前,在已经是自己的国土上,又抛弃了她们家唯一的男丁——我的爸爸。又一次与又一位亲姑姑形同陌路,爸爸的心在滴血。爸爸不止一次老泪纵横,感叹著悲凉的命运,和这愚弄人的世道!可爸爸从心里感激她们,说是她们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情来世再还。今生只愿她们圆了金钱梦,来世再做姐弟。
如今,我又有了无数的姑姑们,她们都是日本孤儿。在这里,无论男女,只要是孤儿的,都按兄弟姐妹相称。半个世纪没有的亲情,现在都补回来了。那亲热劲啊,真像自己家人一样。隔三差五他们就聚在一起,包饺子,扭秧歌,打扑克,下象棋等等,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回首全体孤儿状告日本政府,官司打了好几年,终于赢了,可赢不回他们失去的时光,赢不回他们失去的情感,他们深知团结的力量,他们都把大家当成亲人。暮年,他们有了无数的兄弟姐妹,他们知足了,只剩养好身体多享儿孙福了。
都说姑姑疼侄儿侄女是真心真意,看我儿子女儿的姑姑们疼他们,我真是羡慕。今生没这福气了,只愿来世没有复杂的命运,有自己的亲姑姑,有苦跟她说说,有成绩跟她显摆显摆。写到这里,我心里还是希望无论我的哪一类的姑姑们,都晚年幸福。
□
从小到大,围绕“姑姑”这个称谓,不断改变的人物,让我眼花缭乱,让我看清世态炎凉,让我感受历史变迁,也让我体会亲情的宏远博大。
记事起,第一位被我叫做姑姑的人,是爸爸养父母家的姐姐,但是我们全家都不知道不是亲的,而且又只有爸爸和姑姑两姐弟,况且妈妈也是独生女,所以,爸爸妈妈一直认为这个姑姑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姑姑家住在离我家不远但也不近的一个农村,家里人多很穷苦,妈妈就把我们家领来的粮食每月攒一点,积少成多,到过年时给他们送去。妈妈舍不得坐公共汽车的一块多钱,就坐拉煤车的上边,冻得妈妈到姑姑家都不会说话了。还有,妈妈每年都让我们放暑假时去姑姑家住几日,大概是为了让姑姑家觉得我们没有瞧不起他们。那蚊子、跳蚤,咬得我们浑身是包,可我们依然年年如此。50多年的感情了,只因为爸爸被判明是日本孤儿一事,从此我们两家成了陌路。无论爸爸妈妈怎样主动,怎样解释又怎样保证,姑姑一家那态度……直到姑姑临终前一天,才说了一句想我爸爸,顿时,多年的隔阂在爸爸眼里和心里全都烟消云散了。孤儿的心是多么渴望亲情啊。
更多的被我叫做姑姑的人,是爸爸在国内一起工作的同事。当年,大家都是普通工人时,相处得特别好,还有的姑姑想认我做她的干女儿呢。也是爸爸身份的确定,与这些姑姑们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有更主动和爸爸搞好关系的,有和爸爸的姐姐那样不再与我们联系的。爸爸说,他知道,有人怕有事时受牵连,他能理解。
多年以后的今天,爸爸回去时,所有曾经年轻的姑姑们都发如雪,牙露风了,远不如爸爸的生活。她们此时都用羡慕的语气和爸爸客气著,可爸爸依然没变,仿佛她们都是我的亲姑姑一样问长问短。爸爸说,真希望和这些姑姑们回到从前的时光,那没有地位身份差别的纯真年代。
还有我的应该是亲姑姑的人们,她们当初为了家族中那唯一的长子,呕心沥血,不远万里,费尽周折地寻找著。她们曾经感动著我的全家,是她们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她们将我们从平等的生活中拉向我们懵然无知的另一个眼花缭乱的世界中,却又将我们推向一个我们本不是自愿的,也无暇假想空想的深渊。为了她们父亲的不菲的抚恤金,生已经公之于众的事实面前,在已经是自己的国土上,又抛弃了她们家唯一的男丁——我的爸爸。又一次与又一位亲姑姑形同陌路,爸爸的心在滴血。爸爸不止一次老泪纵横,感叹著悲凉的命运,和这愚弄人的世道!可爸爸从心里感激她们,说是她们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情来世再还。今生只愿她们圆了金钱梦,来世再做姐弟。
如今,我又有了无数的姑姑们,她们都是日本孤儿。在这里,无论男女,只要是孤儿的,都按兄弟姐妹相称。半个世纪没有的亲情,现在都补回来了。那亲热劲啊,真像自己家人一样。隔三差五他们就聚在一起,包饺子,扭秧歌,打扑克,下象棋等等,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回首全体孤儿状告日本政府,官司打了好几年,终于赢了,可赢不回他们失去的时光,赢不回他们失去的情感,他们深知团结的力量,他们都把大家当成亲人。暮年,他们有了无数的兄弟姐妹,他们知足了,只剩养好身体多享儿孙福了。
都说姑姑疼侄儿侄女是真心真意,看我儿子女儿的姑姑们疼他们,我真是羡慕。今生没这福气了,只愿来世没有复杂的命运,有自己的亲姑姑,有苦跟她说说,有成绩跟她显摆显摆。写到这里,我心里还是希望无论我的哪一类的姑姑们,都晚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