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 岚
今天在人人网上看到儿子的留言：“臼井先生您走好！感谢您的蜡笔小新，陪我走过了童年的日子，快乐的日子。”儿子的留言简短，做妈妈的我却知道其中的分量。在日本留学时，我们一家三口都喜欢蜡笔小新。儿子和丈夫每期必买必读，而且没遍数地读，好玩的地方读几次笑几次。如果不希望他们出门，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几本《蜡笔小新》放在他们面前。我呢，学习之外的时间更多是做家务，坐不下来看漫画，却常常一边看动画片《小新》一边干活，一边笑一边忘记了累。回国后我们的亲朋好友也常把新出的《蜡笔小新》带过来。可以说《蜡笔小新》陪伴了我们这个家庭好久了。这么多年了，臼井先生为读者画，我们从他的画里得到快乐。好像一切就该是这样的。然而当一切戛然而止，我们却忽然发现，一切可能并不是这样的。和《蜡笔小新》共同渡过的快乐时光，是臼井先生的赐予，是我们人生的一份偏得。小时候，如果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物件儿，文具盒也好毽子也好，如果我特别喜欢，就总会担心弄丢了，弄坏了；有一件喜欢的衣服，就会怕它小了……这种儿时的感情今天又出现了——臼井先生走了，再也不会有《蜡笔小新》一期一期地出来了。荣者已枯，生者已逝，剩下的就只有怀想——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无奈。
在中国，臼井仪人也得到了几代中国孩子的热爱。网上，很多人在一封封感人的怀念帖子后跟帖，盖起几百层楼很常见。一位署名“baichi0038”的网友在《一路走好～小新他爹～》的帖子中写到：“上午坐在办公室，刚好听到一首悲伤的歌，突然想到以后的以后，漫画里不会出现一个大叫“马麻”，“美女，偶们一起去兜兜轰啊”，“哇，我最爱娜娜子姐姐”，“美伢是平胸老太婆”这样的个性小孩，就好象一个至亲的好友离开，悲从中来，不能自制。”另一位女性网友在写下了百度《蜡笔小新吧》人气最高的一份帖子《小新，你和多啦A梦一样，没有爸爸了》。这份以“小新，我在想，怎么跟你开口”开篇的帖子，满含深情地用无限的怀念说臼井“带走了整整一代人的回忆”。她是难受了一整天后凌晨四点写下这帖子的。她说：“写下这篇文章，是想为大家这么多年的喜欢，留下些回忆。证明小新，他曾经来过，他让我们那么开心过。”
网上无所不在的愤青当然会登场。一位愤青在一篇报道臼井先生死讯的报道后第一个跟帖道：“残害祖国几代人的漫画作者终于死了”，这个帖子马上淹没在一片愤怒的唾液之中。有的回帖非常认真：“日本漫画家去世，为什么一定要染上政治色彩？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抵抗日货，对，惨痛历史不能忘，日本现在某些政治家依然很可恶，依然让我们国人恨之入骨，但是仅仅是位为漫画事业做出贡献的臼井仪人跟你们有何过节？为什么要在去世后还要被你们如此辱骂？日本人可恶的人有，但是痛恨他们本国曾经做出那样伤天害理事情的日本人也是有！为侵华战争痛悔的日本人也有，难道他们该骂？？？”这位作者还质问：“蜡笔小新连载15周年，火影忍者从1999年连载至今也10年了，名侦探柯南连载也有15年了吧，人气依然极高，当然连载上5年的国外动漫远远不止这3部，这3部只是我现在依然最喜欢看的！国产动画不谈什么人气，有连载上两年的吗？为什么？愤青们，你们能说出为什么吗？只针对低龄的国产动漫，为什么不自己反省自己却在长篇大论说爱国。” 有的回帖则充满幽默：“一楼是我院的患者，大家别慌，我马上领回去…… 对不起各位，让大家受惊了。”这样的帖子提醒我们，在东亚完全超越民族国家的藩篱，还是很遥远的梦。
在我的记忆里，《蜡笔小新》中有许多特别贴近生活的故事。有一则写小新的爸爸发现自己顶发开始脱落了，就买来“101生发剂”每天擦。小新看爸爸这么认真做这件事，觉得一定很有趣，就在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往自己头上猛涂。好倒霉，他一下子倒洒了，瓶空了！小新“急中生智”——拧开水龙头灌水进去。爸爸每天还是照常用这瓶“小新制101”，还对美伢说：“嗯，到底是101，眼见著头发浓密起来了啊！”“是啊是啊，好多啦！”做了“坏事”的小新被这对话搞蒙了——冷汗嗒然。还记得一则，写一次美伢送小葵去幼儿园，被两位孩子家长一叫，就同去了咖啡馆。这两位一个孩子奶奶模样，什么都放得开的举止言谈；一个是有点优越感的年轻太太。前者进店一坐下，就二话不说，要了一份早餐，牛肉饼是主打。米赛没有吃饭，正想也跟著要一份，就听得年轻太太轻启朱唇地点了一杯咖啡，接著问了前者一句：“大早晨吃这油腻，不要紧么？”美伢点套餐的口立即转变成“嗯——，咖啡。”那个“前者”狂嚼猛咽，她胃里的快活是你能看得到的。美伢与那年轻太太同样，慢呷咖啡，说些“是啊”、“就是”“真的”、“原来如此啊”之类的话。那个“前者”饕餮结束，张罗回家，三人出得咖啡馆，笑眯眯招手告别。回家的路上，美伢气歪了脸，发狠不知到冲谁去。很多年过去了，与此类似的故事在周遭生活中，甚至在自己身上经常会重现，每每这种时候，就一定会想起小新，也一定笑上一阵子。
写到这里，又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有一次陪儿子去河原町三条（京都）看《蜡笔小新》最新动画片公演的往事。对于孩子，这种时候真像是节日。好看的广告片头“终于”完了，小新和他的一家还有小白出场啦。孩子凝神静气地嘟著小脸，大大地张著眼睛看，没有再说话没有再喝可乐。我呢，正处在写学位论文最后阶段，疲乏之极，坐下来不一会儿就睡著了，电影结束的时候我醒了，觉得很对不起儿子，好玩的时候没有和他一起大笑，就很尴尬并热情地说：”真好看啊！”回答我的是一句愤怒的童声：“睡著了知道什么！”愤怒的小脸儿我至今记忆犹新。儿子大概认为“睡著了”是对小新带来的快乐的亵渎吧。臼井仪人的漫画，陪伴一代人长大。如今儿子马上就二十岁了，还是捧起《小新》就笑。作为母亲，我深知在儿子“臼井先生您走好”的留言背后，有多少语言无法充分表达的遗憾。
在告别的时候，我想说谢谢您！给日本、给中国、给世界各国蜡笔小新迷们无限欢乐的臼井先生，给我们的家庭无数快乐的臼井先生，谢谢您！对于很多年轻人，您的远行会是他们无比遗憾的事。正如网友“baichi0038”所写的：“《多啦A梦》结束了，《蜡笔小新》也没有了，现在的漫画还是很多，日本的漫画产业依旧很发达，很发达，可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一部漫画能带给我如此单纯的快乐与感动，我们，已经失掉了，这样一个任意妄为，不谙世事的年代”。诚哉，斯言。
2009/9/23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