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宕著

听到屋外传来低微的呻唤声，李中天迟疑片刻，然后一步跨出了屋门。他看见在一棵海棠树边晒太阳的罗圆圆正仰著头，右手拿著一小块餐巾纸，按在自己的鼻孔下。看到李中天有点手足无措，罗圆圆说：“出鼻血啦，你到我房间去拿几个棉花球，来帮我擦擦。”李中天应了一声，跑进她的房间拿来棉球。罗圆圆身上淡淡的香味却让他有几分迷乱，一时不敢去碰触她。罗圆圆见状道：“我又不是张正，你对我点头哈腰干什么？”李中天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想，但你毕竟是张正的人，你的肚子里还正怀著张正的孩子呢。在你旁边，差不多就跟在张正旁边一样。与自己在同一部队服过役的张正是镇上说一不二的领导。李中天能拿到眼下的这片樟树园并获得不菲的回报，当然主要是张正的功劳。所以当张正愁眉苦脸地说起自己将罗圆圆的肚子搞大而对方执意不肯打掉孩子时，李中天想也没想，就将罗圆圆暂时安排住在了樟树园的房子里，静侯这个固执的女人态度产生变化。李中天曾经结过婚，妻子怀孕后不幸流产。这件事给夫妻蒙上了阴影，不久两人便离婚了。李中天的母亲见儿子领了一个已经明显怀有身孕的漂亮姑娘回到家来，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她对罗圆圆百般怜爱，甚至开始要操办两人的婚事。李中天望著不明就里的母亲，又不好彻底说破，只能苦笑一声了事。罗圆圆似乎非常乐于这样的结局，更像是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心安理得。

邻村建筑老板王达成与张正也是老相识了，他认识这位镇上大权在握的人物甚至在李中天之前。但人家李中天与张正是战友，关系自然超过了自己。这天，王达成打电话来，叫李中天一定要陪他去见张正，说镇里要在横泾河上造两座桥的事情这几天就要定了，要李中天作陪请张正吃饭，最好能将这件事敲定。李中天打电话约张正，张正说：“晚上我要为一家酒店的开张剪彩，如果你俩不介意的话，就一同来出席这家酒店大开张酬宾晚宴。”李中天想也没想便同意了。晚宴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围著张正敬酒，众星捧月的他根本无暇和两个朋友说话。饭后，张正推辞了所有的邀请，和李中天、王达成去了他们常去的老地方：“花中花”歌厅。领班给每人叫来了一位穿著暴露的小姐，他们便开始喝酒唱歌。在唱歌的间隙，王达成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一边往张正的包里放，一边说：“还望张哥对我多关照。”张正自然明白信封里装著什么，王达成不是第一次对他这么做了。王达成这么做时，觉得今天与张正见面的全部意义就在做出这样一个动作，而与张正的所谓“谈事”也只要简化为这一个举动就可以了。王达成舒了一口气，可看上去似乎喝多了酒的张正看他的眼色越来越陌生。接下来，张正更是做出了一个让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他从包里取出那只牛皮纸信封，突然用力朝王达成摔去。信封“啪”地一声打到王老板脸上，然后掉在了地上，一些百元大钞从信封里飘了出来！张正怒骂道：“你们他妈的都不是人，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家伙啊。”李中天赶忙上去劝解，不料张正竟哭了起来：“中天，你最清楚，你说我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吗？我让你在列入规划的荒地上种植香樟树，收过你一分钱吗？”

罗圆圆自从听到张正坚决让自己打掉腹中孩子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份感情彻底地失望了。寄宿到李中天这里，其实就是罗圆圆的建议，因为在以前的交往中，她不但对李中天的身世十分清楚，而且对他的人品极端看重。在李家寄宿的这段日子里，李中天坐怀不乱的态度更让罗圆圆感到了他人品的可贵。这天，受到冷落和羞辱的王达成约李中天去歌厅唱歌，他警告李中天说：“张正把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却送到你这里，这分明是想让你顶缸。你赶紧将她赶走吧，而且据说张正也快要倒了。”情绪郁闷的李中天喝酒喝多后，稀里糊涂地将王达成给自己叫的小姐带回了家。夜里，罗圆圆竟然来到了他的卧房。当她看见有个女人躺在醉酒的李中天身旁时，竟然歇斯底里地扑上去和她厮打在了一起……

罗圆圆流产了，李中天的母亲到医院去看她。她安慰地说道：“也别伤心了，我儿子或许命中注定前两个儿子要坏掉，直到第三个才能活著出世呢。”听著老人的话，罗圆圆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李中天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张正，张正眼睛亮了一下说：“一直要打掉，可她就是不愿意，这下倒好了。另外，又有一块地要立项，你赶快去租用，到时一转手就会财源滚滚。”但李中天说：“我想这次算了吧，我没儿没女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李中天决定正式娶罗圆圆为妻了，罗圆圆却在结婚前说要去和几个过去的女伴聚聚，算是对单身的告别。李中天等了多日都不见她回来，这才无意中发现她留给自己的一张纸条：谢谢您在我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收留我，我知道您对我更多的是同情。我现在已经明白，不能追求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张正果然出事了，他在看守所乘人不备跳入水塘淹死了。这距他的儿子胎死腹中，时间仅仅过去了几天。

                      沈强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