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 玄 米

上周，当电话中得知吉田先生患了癌症，不出奇迹，剩下的日子多则半年，少则两三个月时，震惊之馀，已经无语。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位红光满面，开朗乐观的老先生与一位行将走到人生尽头的重病人联系到一起。

吉田先生今年七十三岁，是我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位日本朋友。初次见面，神采奕奕的双眼，让我难以相信他已年过古稀。他那爽朗的笑声，略带滑稽的中文发音语调，都让我备感亲切。

老先生非常善良，尤其热爱中国，曾先后十几次带钱带物来到中国贫困山区，帮助那里的孩子。直到去年年底，还去中国一周。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那竟然会是最后一次。

来到日本以后，吉田先生一直非常照顾我。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曾经一起去吃烤肉。去他家做客时，他给我展示各式精美的茶具收藏，一起品尝上好的龙井，还特意做了中国的炖菜。点点滴滴的小事，或许对于先生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初到异国的我来说，却是莫大的关怀和鼓励。

与吉田先生的深谈只有一次，那是去年我从桐生搬家之前，连说带写，已经基本能够交流。他谈起多次到中国的经历，说起贫困山区那些可怜的孩子，一雨润千山，希望自己的微薄之力，不仅可以帮助别人，更重要的是能够带动更多的人，大家一起努力就有希望。我告诉他，在中国也有类似的表达，众人拾柴火焰高。之后，我问先生，做这一切，为了什么？他说，施恩不图报。是的，先生施恩不图报，然而，我，却不能知恩不报。

于是，推掉了周末的打工，回桐生去看望先生。他瘦了许多，红光不再，一脸憔悴，与以前判若两人。谈起自己的病情，虽不绝望，但也掩饰不住沧桑和无奈。夫人拿出茶水点心招待我们，一向胃口很好的他却什么也吃不下，只是看著我们。不禁想起一年前，就是在这个客厅里，坐在一样的位子，和先生一起品茶聊天。那时，窗外也开著一样的花。谁能想到，一年以后，情景依然，却已是绝然不同的心境。人生无常，今夕何年。先生问起我的情况，为我拿到奖学金而高兴，看我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而欣慰，鼓励我一如既往地踏实，努力。想一想，先生点点滴滴的帮助虽然铭记在心，搬家以后，却一直疏于联系。我总在想，等语言再好些，等自己有成绩时；却不知，有些人，有些事，不会一直在原地等待。我望著先生，认真地说，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和帮助，您的教导一直铭记于心。他欣慰地笑了，我却控制不住，哭了。

回去的时候，一路无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生命如此脆弱。

我真心祈祷，即使没有奇迹出现，也让这位善良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少一些痛苦，多一些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