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 合

时间过得真快，感觉刚与家里的两个女孩一起做完情人节的巧克力，甜甜的味道还未散尽，又要迎来在日本对女孩来说每年中最特别的节日——女儿节。我家也按照日本的习俗，把在箱子里精心收藏了一年的人偶拿出来摆放好。先搭好一层层的雉台，然后戴上洁净的白手套把人偶一个个小心翼翼拿出来摆放到指定位置。雉坛一般呈三五七层奇数排列，顶层为天皇与皇后。古代左为尊，因此天皇在左，皇后在右，日本婚礼上新郎与新娘的位置也如此。以下各层可根据需要配以三个女官、五个乐师、两个侍从以及三个听差，此外还有灯笼、桃花、橘树，女儿节代表食物的菱饼以及女性出嫁时作为嫁妆的家具、牛车及日用品等等。人偶摆放好后再装饰小物品，给天皇戴冠插刀，给皇后展扇子，帮助女官们拿好手里的道具。一切摆放妥当后，点亮天皇与皇后身后漂亮的灯笼，柔和的光从屏风上反射过来，映得人偶更加绚丽夺目。

人偶不仅仅是装饰，更有着悠长的历史。日本平安时代（约8世纪）的贵族有赏玩人偶的雅兴，人偶演变得越来越豪华，这个爱好逐渐流出宫外，人偶以及人偶供台逐渐成为普通家庭的固定装饰之一。之后中国汉朝人们在春天到来的二三月份在河里或者海里放流人偶代替自己洗去污秽的习俗也被日本人所沿袭。古人热爱单数日子，江户时代的幕府将桃花盛开的三月三日定为庆祝女孩成长和幸福的节日，女儿节就这样定着了下来。《诗经》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用艳丽娇美的桃花来指女子，在日本用桃花来代表女孩的用法就一直沿用至今。三月份娇艳的桃花盛开，有女孩的家庭则装饰出美丽的人偶。民间为女孩们举行盛大的庆典，祝愿她们健康成长。女儿节人偶成为当时女人的主要嫁妆之一，人偶越豪华说明女方的家庭经济实力越强，地位越高。有些地位显赫的家族的人偶甚至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具有很高的价值。人偶价格不菲，一般由经济上比较富裕的长辈赠送给孙女，大多数情况下由女方长辈赠给外孙女，也有男方长辈赠送或者夫妇自己买给孩子的。偶尔也耳闻因为两家老人争面子都抢着要给孩子买人偶的事情而闹矛盾的。现在人们观念有所改变，再加上大城市住宅狭窄等问题，大家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重视人偶是否昂贵和豪华，而是按照自己的需要和喜好来选择。有些女性出嫁时根本就不把人偶带去夫家，一直就收藏在娘家。

庆祝女儿节时要吃一些代表料理，比如散寿司。散寿司没有固定的形状，一般将寿司饭盛放在浅圆桶里，然后上面撒上各种各样的材料，颜色与造型非常美丽。此外还要喝蛤蜊汤以及甜酒（不含酒精的以大米为原料制成的饮料）。据说蛤蜊的壳在世上只有另一半才能与它完美的合拢，象征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对夫妻。女儿节还有一些小零食和小点心，比如菱形的年糕（菱饼）以及类似爆米花的点心等。

装饰人偶的期间很有讲究。一般最早可以从二月三日节分撒豆赶完鬼以后就可以摆出来，最晚也要在女儿节一星期前摆出来。人偶再漂亮，装饰时间最长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尽管感觉惋惜，三月三女儿节过完后也要尽早收起来，以防女孩将来结婚晚或者嫁不出去。我们九州南部有个习俗可以挽救一些“忙”妈妈或者“懒”妈妈：只要把人偶背向人们就和收起来是一样的，不会影响女孩将来的婚期。现在很多日本父亲爱女儿心切，都巴不得女儿能够留在身边一辈子，很多父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阻拦，说“让人偶永远摆在外面，女儿就永远不会出嫁”。

人偶是非常精致的手工制品，一般要至少保存几十年，因此收藏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收藏人偶要选择晴天以防湿气引起发霉，戴上棉手套掸掉灰尘，先将人偶用柔软的布蒙面保护起来，再用柔暖的袋子整个套起来，小心翼翼收藏在箱子里让它保持原形，最后还要放上人偶专用的防虫剂让它平安地度过一年。

每年二月立春之后，我就把两个巨大的箱子搬出来，搭台子摆人偶，不到一个月就又要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个个包好再收拾起来，收拾的过程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体力，这真是一件费心又费力的活儿。但是摆弄的时候难免会放慢动作，一个个仔细地端详人偶的和善面庞，欣赏那些精美的衣服和器具，心里的急躁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两个孩子一个11岁，一个9岁，在养育他们的过程中很多宝贵的回忆被勾出来。无论当时的情绪是快乐的，还是烦躁的，担心的，经过岁月的沉淀一切都变得美好。我还想象着两个女孩子将来的样子，会和什么样的人相识，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花在人偶上的时间越长，思绪就飘得越远，对孩子和人偶的爱和寄托就越深。不用说其他妈妈在为女儿摆放以及收藏人偶的时候一定会勾起自己从小到大的很多美好回忆。遵守传统不是因为必须，而是因为人们的心里不能只有现在，还要装下过去和未来，将珍贵的回忆以及爱一代代传下去。或许这就是人们愿意花大价钱为女儿买毫无实用价值的人偶，然后又费心费力照顾人偶的意义之一吧。我小时候虽然没有漂亮的人偶，但是我的爸爸妈妈也用其他的方式来祝愿我健康成长。无论在哪个国家，无论用哪种方式，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一样深的。让孩子们珍惜传统，将传统连同美好的回忆一同继续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