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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落尽琼花天不惜
日期: 14年08月4期 评分: 9.00/2

  


 


去年秋冬交际,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我回故乡探望病中的母亲。临行前我在电话中问母亲:要些什么东西呢?母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什么都不要!


母亲已是耄耋之年,素来体质瘦弱。家中来电话说,母亲这回生病好象不比往常。待我冒着寒风,在子夜之前,忐忑不安地赶到故乡时,母亲已经是深深陷于阴阳两界之间,从此再没有张开双眼,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什么都不要!竟成为母亲留给我的遗言。回忆母亲的一生,母亲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要!


我高中毕业后,作为知识青年插队到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那个地方比较当时最贫困的农村要好一些,辛苦一年的农民在年底有分红的可能。在第一个年头的年末,我分红得了八十七块钱。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收入。在春节到来之前,托人给母亲捎话:要些什么东西?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应该能给家里带来一点希望。几天后母亲捎回话来:什么都不要!能回来过春节就好。


许多年后,命运之神使我走上洋插队的道路。洋插队与当年的土插队不同,面对的是洋人、接触的是洋货,在我的身上有一个无形的、镀金的光环。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沾了“洋气”的人,应该用我的“光环”给家里带来一些光明。每次在我回国探亲之前,总是不例外地给母亲打电话:要些什么东西?而母亲每次都不例外地说:什么都不要!能回来看看就好。


什么都不要!母亲是这样说的,更是身体力行的。


这是大约十几年前我回国探亲时的事。有一天我看到母亲在炕上缝制一个宽大的红袍。我好奇地问母亲:妈,你这是给谁做的什么?“给我自己做的”,母亲平静地说“我眼力越来越差了,以後恐怕不能再做,我有那一天的时候穿。”这时我才明白母亲为自己手缝了老衣。我不以为然地对母亲说:妈,那一天还远着呢,真有那一天也不会劳你自己动手的。“我能做就做”,母亲接着说“到时候你们不麻烦”。母亲就是身穿自己缝制的大红袍、脚穿自己缝制的绣花鞋离去的。那一天,家里人告诉我:妈是有予感的,这回入院前妈叮嘱“别忘了,我的那身衣服就在那个老箱子的包袱里,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老家的老房子位于城市中极不方便的地方,年久失修。据说这个房子要动迁已有十几年,父亲病故后,母亲一个人在这里过活也有了十几年。子女们的生活环境都不错,可母亲总是说:只要能行动就自己过。两年前在我最後一次和母亲对面闲谈时,母亲对我、也象是对她自己平静地说“你姐夫有高血压、你嫂子有糖尿病,其他的人都忙,我都不能去,我不能给子女添麻烦”。


这就是我的母亲:什么都不要!她象塞北的雪一样,滋润万物而毫无所求。


母亲是在黄昏中离去的。那一天的黄昏降临得格外地早、黑夜来临得格外地快,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我生平第一次感到,黑夜竟有如此之黑,象黑幕紧裹了我的四周。微亮的街灯在黑幕中敞开一线通往彼岸的隧道,我伴随母亲度过最後一程阳关路。初雪的雪花悄然无声地在我们前后盘旋飞舞起来,它们象镶嵌在广大黑幕上轻盈的小精灵,晶莹闪砾、洁白可怜。“落尽琼花天不惜”,我几乎麻木的神经,忽然有了一个不曾有过的感觉:啊,莫非上帝原本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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