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杨文凯
在孩子的教育投入逐渐上升为普通家庭最大开支的时代里，在五花八门的课馀学习既充满了吸引力、又增加了选择困难性的今天，孩子的业馀生活已成为正规课堂学习以外的另一块竞争天地。
中国有句流行口号叫“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意味著，孩子的学龄前教育和孩子在课馀生活中的学习选项都不能落于人后。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虽然具体的教育环境各有不同，但家长所面临的时代要求却是相同的。许多孩子从小就进入了智力开发的既定程序，他们的业馀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童年和少年将在多样化的尝试、体验和选择中度过。
身处中国与日本之间的在日华人，除了拥有望子成龙的传统心态，更多了一种让孩子享受父母海外拼搏成果、实现父母已经失落的人生理想的现实愿望。背负著这样的期待，在日华人孩子的童年既幸福又沉重。他们的幸福在于有了超越父母一代的多样化的业馀生活选择；他们的沉重在于因选择太多而无法获得轻松快乐的童年。在这样的时代和人生悖论中，在日华人孩子提早进入了学习轨道，他们的业馀生活受到关注和重视。
从现象上看，华人孩子的业馀学习几乎是课堂学习的前奏或延伸，主要内容包括几个方面：1、语学：以中文、日语、英语为主；2、修养：有钢琴、小提琴、绘画、书法等；3、技能：有电脑、珠算、围棋等、4、健身：游泳、打拳、体操、芭蕾等。孩子的业馀学习，到底应该面面俱到，还是需要有所选择，这与家长的生活视野有关，与家庭的经济条件有关，与孩子的社会环境有关，与个人的兴趣爱好有关。从目的上看，孩子的业馀学习，不是为了培养专业全才，主要是为了提升修养，打好人生基础，让童年的记忆既快乐又充实。
一、从弹钢琴点解业馀学习的必要性
从小学习弹钢琴，被视为培养孩子人生和艺术修养的重要基础手段。以前，弹钢琴是贵族化的教育课程，现在，钢琴普及了，似乎人人都可以在琴键上走几圈。特别在日本，钢琴教室遍地开花，为华人孩子提供了学习的便利。
作为一种业馀课程，从小学习钢琴能为孩子带来什么？受到文科省正式承认的专业团体“全日本钢琴指导者协会”中惟一的中国人会员，“飞鹤国际钢琴教室”代表李庆园对此给出了很好的解答。
李庆园本人为前中国国家体操队钢琴伴奏，在日教琴十年，学员获奖良多，成绩不同凡响。李庆园的“飞鹤国际钢琴教室”目前有学员100馀人，包括学龄前儿童30馀人、小学生30馀人、中学生20馀人，还有大学及音乐学院生的专业学生，其中大部分是在日华人孩子。
李庆园认为，十年来在日华人由20万增长到70万，孩子人数也大幅增加。一方面，钢琴教学的市场在扩大，另一方面，华人家庭的经济能力在提高。从前，愿意出钱学钢琴的华人，主要希望在专业道路上有所发展；现在，家长出钱让孩子学钢琴，主要是为了开发智力。
弹钢琴对孩子有什么好处？李庆园分析了其中的奥秘。他认为，弹钢琴特别难，孩子通过学钢琴可以学到一种学习方法，有利于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的开发。从技能层面讲，学过钢琴的孩子，将来学打字，学驾驶等都特别快，这些孩子的身体协调能力和思维平衡能力非常好——因为开发得早，以后会轻松。从思维层面讲，弹奏钢琴看五线谱，左手和右手一起立体移动，整个过程的逻辑性强，抽象性强，最终表达出一种流畅的音乐语言——个人的感受能力和思维能力受到激发，表现出众。
弹钢琴是一种业馀学习，千百个人里未必能出一个钢琴家，但孩子从小学习钢琴的好处在于：1、学到一种思维方法，成为与生俱来的习惯；2、学到了欧洲的音乐形象，接触到欧洲文化的基础；3、学到了一种人生气质和文化修养，受用终身；4、学到了自信，所谓技不压身者，即指有自信的孩子站出来的眼神就不一样，举手投足与众不同。李庆园表示，华人家长虽然未必能准确举出上述一二三四，但他们在潜意识里都是理解的，所以才会送孩子从小弹钢琴，把钢琴作为孩子业馀生活的重要选项。
业馀学习是一个综合性过程，中日家庭都重视孩子的启蒙学习和智力开发，但目的各不相同，要求自然会有高下。李庆园在接触孩子和家长的过程中体会到，华人家长望子成龙心切，孩子一学钢琴就希望能弹一首歌、一首曲，只要能学到东西，钢琴、算术、英语、国语，样样都教，采取灌输方式；日本家长对孩子的教育以基本的做人道理为主，重在礼仪规范、个人动手能力、理解对方心情的协作性等。事实上，孩子个人的兴趣和爱好取向很重要，取决于家长的文化遗传和家庭的教育环境。李庆园说，孩子与老师相处时间短，与家长相处时间最长，潜移默化之间受家长影响最深。教育心理学公认，孩子的智能30%来自先天，70%来自后天，兴趣也是一种教育的结果。好的家庭环境熏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当然，学习初期的同学环境和整体环境也不可忽视。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孩子从小学习钢琴，绝对不是一种浪费，对人生大有助益。中国现在也掀起了钢琴启蒙教育的热潮。中国因为出了李云迪、郎朗等有国际影响的钢琴家，形成了强烈的示范和榜样作用。但日本整体的钢琴普及教育体系更完善，水平也更高，基本上已成为社会教育体系的标志之一。这对在日华人家庭来说，可得近水楼台之便利。
二、一位华人孩子的业馀作息时间表
纪子家的孩子今年6岁，像许多旅日华人孩子一样，已是多种业馀学习班里的老学员了。从3岁开始，母亲就让儿子开始学钢琴、学绘画，各种业馀学习的前期投入支出不菲，但在同龄孩子中却是普遍现象。
据介绍，儿子3岁时就进了遍布日本各地的“雅马哈钢琴教室”，每周上课一次，为时一小时，月费9000日元；6岁以后，为了适应各人不同的进步速度，儿子转入私人钢琴教室，每周上课一小时，月费8000日元。在绘画方面，儿子在区文化中心主办的“时绘画教室”学习水彩画，两周一次，由名门美术大学毕业生任教，月费2500日元。在体育健身方面，儿子参加了全国性团体“日本少林拳法”少年班的学习，每周两次，月费4500日元，还参加了SportClub的儿童游泳班，一周一次，练习一小时，月费6800日元。儿子读小学一年级后，母亲买来习题集，亲自上阵进行家庭辅导。此外，儿子在周六、周日还会与小朋友们一起到公园参加集体活动，每年两次与夥伴们一起到水族馆实地写生等。这样算下来，每月用于孩子的业馀教育支出，约有25000日元。
纪子说，日本人的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都给人一种宽松教育的印象，其实一般的日本人家庭对孩子的培养管理也很严格，在孩子的业馀学习方面投入很多。比如儿子有一位要好的日本小朋友，每周六、日两个休息日，家里就为他安排了英语、钢琴、绘画、芭蕾、体操等多种学习进修课程。像这样的业馀安排，不算特例，一般的孩子都会进两、三个课程。究其原因，家长不知道孩子的兴趣何在，孩子的适应性何在，所以会安排多种学习课程让孩子去尝试，以发掘孩子内在的可能性——这样的业馀学习会持续到小学三年级左右，孩子入“塾”后，将以学业课程为主。
广泛接触同龄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纪子感觉日本人培养孩子的业馀兴趣，重在习得技能和学习规范，华人对孩子的要求是强调智力开发。华人安排孩子参加业馀学习，日程排得满打满算，另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觉得放任孩子野在外面玩，浪费时间太可惜了。显然，“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中华传统思想，在华人教育孩子方面会自然冒升。
如何把属于孩子的时间有效利用起来，让童年的岁月不在玩耍中虚度？纪子给出了一张小学一年生的儿子的作息时间表，非常富有代表性。这可以看作是在日华人孩子的业馀活标本，具有普遍意义。
周一：下午2:30下课，继续在学校里上学堂；5:00回家，做半小时作业；6:30参加少林拳法儿童班。
周二：下午5:00回家后，带儿子一起去超市买菜。给孩子2000日元，让他自己选菜，自己付钱，从小培养生活能力和金钱感觉。
周三：下午3:00开始上绘画教室，5:00结束；7:00-8:00，去钢琴教室学琴一小时。
周四：傍晚6:00接儿子回家后，6:30-8:00上儿童班，练少林拳。
周五：去奶奶家度周末。
周六：上午在奶奶家辅导国语、算术；下午4:00-5:00学习游泳。
周日：休息一天，自由玩耍。儿子的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任天堂手掌机和索尼PS3等电玩游戏上。
虽然为儿子安排了这样一份严密的作息时间，但纪子依然不满意。与国内孩子接受的高强度、高水平的教育和训练相比，纪子认为日本的业馀教育不够到位。她有一位朋友从意大利回上海，把孩子全托送入某区重点小学，中国同龄孩子学习的内容显然比日本要难得多。比如，国内的孩子已能完整弹奏钢琴名曲了，自己的儿子只会弹一些练习曲；国内的孩子讲英语已能成句了，儿子在日本虽然由澳大利亚老师教英文，但发音方法和单词量远远不够；国内的孩子学绘画，按正规的教育和训练，画出来的东西线条是线条，块面是块面，看上去很像样子，儿子在日本还是顺著个人思路随便画，家长看不出有任何提高，老师还一个劲地鼓励说“好极了”。
这样的比较让人非常气馁，也显示了中日教育方式上的根本不同。为此，纪子不得不寻找日本式教育的闪光点，时间一长，她有了新发现。她认为，中国式教育比较正规，孩子提高学习水平很快，但孩子在业馀生活中很难快乐起来，会感到压力太大。日本的教育方式不死扣不强求，比较放任，却让孩子在学习知识和技能之外还能得到别的东西。比如，孩子从游泳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社会、小世界；在绘画教室里也常画一些合作性作品，让个人融入集体之中，培养了默契感。
像纪子一样的在日华人家长都面对这样的矛盾，面临两难的选择。纪子说：从业馀生活到学校的课堂学习，都存在著这样的问题，看似需要选择，其实身在日本的华人感受到的是没有选择的悲哀。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有选择，自己多半也会让孩子接受现在的教育，希望孩子长大后回忆童年时能有快乐的记忆——纪子的回答，是长年在日生活，受到日本影响后的真实想法，也是大多数在日华人的现实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