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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老兵樱花树下同祭抗日英灵
日期: 16年04月3期

小林阳吉  元山里子

刚刚过去的3月29日,当年参加过中日战争的中日两国老兵,举行了一次未曾有过的活动。聚集在湖南樱花盛开的树下,共同祈愿和平,祝愿两国间不会再发生战争的悲剧。这次活动立即成为佳话,传遍中国大地,中国各大新闻网连日报道了这个活动,引起轰动。


参加这次活动的,还有原日军士兵,后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干部,逝世后被安葬在八宝山公墓的日本人小林清的儿子小林阳吉先生和原日本铁道兵元山俊美的遗孀元山里子女士。小林先生2015年以日本八路军、新四军老战士代表团秘书长的身份,应邀出席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也是小林清传记《生为日本人,死是中国魂》的作者,他们向《中文导报》谈了他们参加这次活动的感想。
                         
中国军人血染新墙河来生再见

小林阳吉说:3月底去湖南参加了一系列祈愿和平的活动,学习到不少抗战历史知识,特别是参观了《新墙河抗战史实陈列馆》,深有感触,在此发出来,和朋友们共享。

1938底,日军进攻湖南,湖南成为抗战前线,是战斗次数最多,战况最惨烈的主战场之一,先后经历了四次长沙会战以及常德会战,衡阳会战和湘西会战,中国军队五胜一平一负,日军不仅没有再前进一步,反而在湖南敲响了失败的的丧钟。1939年底至1944年,中国军队和湖南人民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湘北会战持续时间长达5年,会战次数多、规模大,消耗了日军大量有生力量,打破日军速战速决,占领长沙的战略阴谋。新墙河是长沙会战的第一道防线,有“东方马其诺防线”之称。这条河流加上汨罗江,阻挡了日军侵华步伐,它的伟大意义就在于彻底打破了日军的速战速决战略,使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当年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吸取了南昌会战的教训,针对日军进攻速度快的特点,早于1939年4月南昌会战尚未结束时即开始号召湘赣战地民众“化路为田,运粮上山”,不留给日本人一条道路,一粒粮食。在湘北的河流上,找不到一座像样的桥梁,所有原有的桥梁,不是被拆除,就是被炸毁,日军不得不遇水搭桥,忙坏了工兵部队,也大大减缓了部队的进攻速度。加之一路上经过的城镇村庄,几乎找不到一粒粮食,部队的一切供给全靠后方补给,因为道路状况不佳,而且辎重部队还常常遭到中国军队和老百姓的袭击,补给很不通畅,让日军士兵不得不经常饿着肚子作战。

湘北数十万军民以空前的抗战热情一边利用湘北有利的丘陵地带和水网地形修筑了大量作战工事,一边无私地积极投入毁桥破路,坚壁清野工作。湘北的犁田蓄水,化路为田,运粮上山,空壁清野的工作全部完成,日军的机械化部队在湘北是寸步难行。


可以说,第一次长沙会战,如果没有薛岳,长沙绝对早于1939年冬天就已经陷入日军之手。更可以肯定地说,胜利是来自于湘北地区数十万无私无畏,不屈不挠的中国军民。
也不得不为湖南人民的国之兴亡,匹夫有责的牺牲精神佩服,相比中国北方,江浙一带,湖南很少有皇协军。

如果日军占据长沙,必定很快将触角南伸衡阳,西及常德,将湘中重要交通要道以及整个富庶的洞庭湖平原全部收入囊中。

1939年冬,欧洲大战刚刚爆发,欧洲国家自顾不暇,美国则隔岸观火,以中立者自居,也无意帮助中国。此时据太平洋战争爆发世界反法西斯同盟成立还有两年之久。这两年,如果失去了湖南丰饶物产的支持,中国的抗战将全凭西南三省支撑,形势将会极为严峻,国民政府能否熬过这两年,都还是个很大的问题。所以说,薛岳将军守住长沙,对中华民族居功至伟,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薛岳的功绩以及第一次长沙会战的意义至今尚未得到充分肯定。

1939年9月21日下午,守卫在新墙河北岸笔架山阵地是国军第52军第195师的的一个加强营,营长--史恩华。

新墙河北岸阵地陷落以后,日军潮水一样涌向中国军在新墙河北岸的最后一处阵地笔架山。战前,军长张耀明特地交待过史恩华,笔架山阵地坚守三天就算完成任务,但能多守几天更好,挫敌锐气,在日军尚未渡河之前就大量消耗他们,对后面的作战会更有利。
9月20日,日军开始进攻笔架山阵地。一天之后,工事就基本上被炸弹掀光了。

到第三天,也就是9月22日,史恩华营全营已伤亡过半。9月22日黄昏,师长覃异之接通了史恩华营部的电话,覃师长在电话中说,“史营长,你们已经坚守了三天三夜,达到了军部的要求,部队现在伤亡很大,又是三面受敌,如果无法支持,不得已时就向后撤。”
史恩华在电话中只说了一句话:“军人没有不得已的时候。”

9月23日,从拂晓开始,笔架山枪炮声空前密集。放心不下的覃师长再次接通了史恩华营部的电话,接电话的传令兵说史营长在前沿阵地上。覃师长问还有多少兵力,传令兵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覃师长让传令兵马上传令给史营长:火速撤回南岸,不得有误!

放下电话,覃师长等待着史恩华营顺利归来的消息。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左右,笔架山上的枪炮声仍没有消停的意思。覃师长坐不住了,又一次接通了史恩华营部的电话,这一次终于找到了史恩华。 “为什么不撤下来?”覃师长发了火,对着电话大喊。“师长,不是不撤,敌人把我们包围了,撤不走了。”声音嘶哑的史营长在电话里解释。 “立即组织现有兵力突围,我调炮兵压制日军,派人在南岸接应你们。”覃师长命令道。

电话那头,史恩华沉默了好一会,说了最后一句话:“师长,我们来生再见吧!”随着夜幕降临,比家山上的枪声逐渐稀落,最后终于完全停止。笔架山,中国军一个加强营,500多人,阻击了日军整整四天,全营将士全部壮烈殉国。

打完仗以后,日本军队让老百姓去山上收尸,附近村子的老少爷们去了上千人,人人都想最后看一眼这些在笔架山坚守了四天的中国军将士,为他们送送行。老百姓上山后一看,全懵了,满山遍野都是碎尸,根本就找不到几具完整的尸体。老百姓见状,全体跪下,放声大哭,天地为之动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史恩华还有位兄长名叫史恩荣,黄埔七期生,也曾是薛岳的部下,在台儿庄战役中牺牲,牺牲时为第52军第25师少校营长。

让我们永远记住这英雄的兄弟--史恩荣,史恩华,他们代表着中国人不屈的脊梁。
其实我们还应该记住在湖南牺牲的所有烈士的名字以及在抗战中为国捐躯的所有英烈的名字。让我们向为中华民族捐躯的烈士致敬!
虎贲五百热血一腔无反顾,秋风入月寒潮万里有余哀。

世纪的中日老兵共祭和平大会

元山里子对《中文导报》说,这个中日老兵和平祈愿会似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居然变成了现实,实现了跨越时空,跨越时代的零距离对话。这不仅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因为物理上已经不可能了,在人世的老兵们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而这个奇迹是一本小说引起的。那就是中国广州花城出版社今年1月出版的著名作家熊育群先生的新作《己卯年雨雪》,这是熊先生14年磨一剑的呕心沥血之作。

《己卯年雨雪》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的地点在熊育群先生的故乡——湖南省湘阴。该小说重现了77年前著名的“长沙会战”,并以“营田惨案”为背景,贯穿了一对日本青年夫妇怎样由被动的侵略战争的参与者,转变成主动的杀人者,并再次发生人性的转变。

元山里子发言(南方都市报记者:宋凯欣摄)

作家熊育群先生以日本青年的思想演变,告诉中国的读者残酷战争的另外一面,同时也给我们一种哲学的启迪:任何一个善良的人,一旦加入国家机器驱使的侵略战争中,就很可能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丧失人性的杀人机器。
熊先生的小说出版后,得到中日两国相关人士的注目和热议,因此花城出版社在小说《己卯年雨雪》故事的发生地湖南湘阴,发起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中日老兵聚集一堂,共祭和平的大会。

中国方面有来自湖南的94岁周辉群和92岁的彭文贤等三位老八路,还有一位著名的指挥“长沙大会战”的抗日战神国军将领薛岳将军的后人李德昌。

崇拜营田“百骨塔”。前坐左起:中国老八路二位,日本老八路小林宽澄、中国老八路/后排左起:第二位熊育群/第四位元山里子/邻:高桥佳纪/邻:铃木真一/邻:小林阳吉(南方都市报记者:宋凯欣摄)

日本方面有原日军士兵、被俘后觉醒自愿加入中国八路军的97岁的小林宽澄。小林宽澄于去年2015年获习近平主席颁发的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受中国国务院邀请参加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典礼。

另外日本方面还有我和高桥佳纪、铃木真一。我是代表已故丈夫原日本铁道兵元山俊美而去的,元山俊美于16年前2000年3月12日带上200株樱花,与他的同志高桥佳纪、铃木真一,以及翻译兼统筹唐辛子女士到湖南文明铺种植了200株樱花。

这次祈愿活动前的3月28日下午,中日两国老兵一起到“营田惨案”的发生地,营田“百骨塔”进行祭祀会,我向“百骨塔”烈士陵园三鞠躬后并致悼词:

今天第一次踏上营田这块美丽的土地,来到这里第一个感觉,就是如此空气清新、青山绿水、花香鸟鸣,甚至有点世外仙境感觉的地方,怎么也无法与残酷的战争联系到一起。不过,眼前这座肃穆庄严的百骨塔,分明又是在诉说着那场战争的残酷。

如果不是有幸邂逅熊育群先生的《己卯年雨雪》,恐怕我一辈子也不知道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曾经承受来自日本侵略军的残酷血腥虐杀,曾经有过血流成河的悲惨记忆。

这里埋葬着当年牺牲的1200多名将士,虽然他们已经在此沉睡了77年,但是人民没有忘记他们,更有这块大地之子熊育群先生,用他充满爱和思的文笔,把这里的烈士们的事迹,向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传播。紧接着熊育群先生在悲壮的哀乐声中,把他的《己卯年雨雪》小说在墓前的祭坛火盆中烧了,以他心血凝成的文字来祭奠英灵。这庄严肃穆的一幕,令花城出版社的詹秀敏女社长和我们日本一行流下感动的眼泪。

 第二天3月29日上午,中日两国的老兵们不顾高龄,和中日团队于春寒中来到岳阳县城厚德广场,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参加花城出版社和湖南省岳阳市委宣传部协办的“和平祭”——岳阳县樱花林中日友好和平祈愿会。

广场上岳阳县中学生200名整齐列队在祭坛后方,中日老八路坐在祭坛前,岳阳县民众也纷纷前来参加,岳阳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喻飞跃也在列队中并致辞。

在和平祈愿会上,我代表已故丈夫元山俊美在大会上发言。当时我这样说:

2002年12月29日元山临终前,给我留下一个遗嘱,他说:“看来我的身体,是等不到看那些盛开的樱花了。将来,等那些樱花长大开放的时候,你一定代表我,去中国湖南看看那些我亲手植下的樱花。同时,也请代表我,向当地人民说一声‘对不起’,感谢中国人民能够理解我们这些犯下过侵略罪行的人。我希望这些樱花们,子子孙孙开放在中国,保佑中日两国人民永远友好下去。”

现在,就请让我代表元山俊美,向湖南人民说“对不起”,希望这些樱花在中国永远开放,成为中日友好的一代新人的象征。

说到这里,我百感交集,不禁流下眼泪,台下很多听众都在擦眼泪,相信元山俊美在天之灵一定能够得到安慰。虽然他没有活到樱花盛开之时,但是我们把他的自传《文明铺的樱花树》带到他亲手种植的樱花树下拍了照片,也算不枉他的一片诚意。

当然元山俊美也深深地知道,种植200棵樱花,并不是就要中国人民饶恕日本的侵略罪行。元山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到,2000年3月12日植树节这一天,种下樱花树后,在回答当地记者接见会时,元山说:“日本侵略军的罪行,是永远抹不去的,我们今天种下樱花树,是要以自己的形式,向中国人民表示忏悔,祈愿中日两国人民永远不再战,永远和平。”

日本方面的高桥佳纪在他的发言中,以如下充满感情的话做结束语。高桥佳纪说:是元山俊美让我看到战争的丑恶和残酷,为了未来,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让我们珍惜和平。

铃木真一在他的发言中呼吁中日两国人民,为和平团结起来,共同奋斗。并在会后的聚会中用中文唱了《团结就是力量》

最后大会在祭坛火盆中燃烧熊育群先生为这次中日和平祈愿会所写的《樱花祭》,闪闪的火苗,象征着中日友好的美好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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