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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恩:我住在126号后乐寮
日期: 18年06月2期
中文导报 笔会专栏
积水谭 汪先恩

1997年离开后乐寮,一晃二十来年。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多少故人,音容犹在眼前,126号,好像还是我的房间。

后乐寮是大课堂

寮,在古代指雅致简朴的小屋,日本把学生宿舍叫学生寮,很贴切。后乐寮不光可睡觉,还能长见识,长知识,能见到各种各样的高人。

我算是1995年秋季后乐生,入寮后不久,村上立躬理事长代表日中友好会馆开了个简短的欢迎会,名单上有位新生与我的名字排在一起,事后想起,非常不可思议。村上的讲话让我想起了范仲淹,想起了他的「岳阳楼记」,后乐寮的名字,还真的是取“后天下之乐而乐”之意。

贲永中先生主事那会,周末常在食堂举行交谊舞会,每当中国和日本的大节日,会搞大型联欢活动。后藤田正晴会长总是笑眯眯地与大家打招呼,他是中曾根康弘内阁的副首相,公安系统的头,在不在任,人望都很高,十足的中日友好人士。日中协会的白西绅一郎先生也多穿行其间。

李东翔公参常来,他即兴讲话,每每出口成章,引人入胜,十分享受。除寮的日方负责人的面部有点僵硬外,气氛都十分友善,支援留学生的民间团体后乐会,和中国留学生友之会,经常为寮生组织些活动,至今还记得1996年11月7日乘大巴去箱根一游的情景。后乐会还请我主讲过关于长寿问题的健康讲座。会上有人提问:为什么日本的女性比男性长寿,是基因决定的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主要是危险的工作,折寿的生活习惯,男人居多。引起会意大笑。

涵德亭有内涵

有一天,应邀进入一墙之隔的小石川后乐园,园内标有西湖堤、小庐山、圆月桥和涵德亭,这些中国十足的景观。在涵德亭内举行派对,陈健大使和后藤田正晴等在席,吃的什么已不记得了,但记住了朱舜水这个名字。我们这代人,青少年时期热衷于整天喊万岁,荒废了学业,后来半路出家上了大学,仍孤陋寡闻。

进这个园子后,才知道明末有位大学者叫朱舜水。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煤山上吊之后,浙江人朱之瑜坚持反清复明,他企图向日本和安南借兵,结果兵没借到,自己被江户的藩主德川光圀,破例以高端人才引进到水户,树为儒教权威,形成水户派。当时日本基本是德川家族的天下,大事小事都请朱之瑜参谋,修整林园也如此,因此水户的偕乐园,金泽的兼六园,冈山及东京小石川的后乐园都由朱之瑜隆重地植入了中国元素,包括名称,一下子成了名园胜景。

德川光圀说不敢直呼先生大名,请朱之瑜取个名号,朱便借故乡之名,号舜水。我以为劝他改名的真实动机,是因为朱之瑜为清廷要犯,免得惹麻烦。

室小乾坤大

我住在126号,室内有被固定的桌子和床,备有被褥,类似简易宾馆,感觉非常方便。面积较小,正因为面积小,显得自己很高大,两年间,我在这里读了不少闲书,见到不少脑力和心力拔群的伙伴。在没有移动电话的年代,隔壁寮友说:刚才有个女孩来找你啦。常为此,望着窗外的小树,猜想好一会。

尽管后乐寮比较热闹,但热闹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有些失落感,每逢佳节倍寂寞,特别是元旦,东京突然空旷起来,反倒不适应。1996年日本新年,我曾写下“元旦感怀”贴在寝室的墙上:繁都闹市人骤稀,冷气寒风乱钻衣。独返后乐迎新岁,半杯啤酒卤猪蹄。忽入云中登天梯,俯寻往日旧痕迹。惟觉积倦随梦去,征程万里未有期。

永远的后乐

往来寒暑,在后乐寮认识的后藤田正晴和白西绅一郎先生等先辈,相继作古,寮友们天各一方,听说不少成了各方的台柱,更有年轻人,成为后乐寮的新主,进了后乐,永远后乐,不管离开几许。我至今还想,何时再看看,126号窗前的那颗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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