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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恩:华清池的戏言
日期: 18年05月2期
汪先恩:华清池的戏言
中文导报 笔会专栏
积水谭 汪先恩

我在安庆呆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不到半年,却印象特别深刻。初中时初次进城,感受城市概念就在安庆,1984年大学毕前,春季在安庆第一、二人民医院及中医院实习了几个月,后来考研究生的考场也在安庆。对在安庆期间,有关实习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但有几件题外事,总忘不了。中医院有位小个子药工,无事天天骂老婆,人小音洪,声嘶力竭,极其扰民;安庆的香辣咸甜的萝卜干非常可口;最难忘的是有个叫华清池的澡堂。

当时有位朋友说,最大的梦想是将来能在家里天天洗澡,我认为是痴人说梦,能在公共澡堂洗澡已经很奢侈。79年秋,随同学第一次到合肥街上的澡堂,当时不知所措,试图穿着短裤下澡池,被阻止,也被笑话,但很快适应了。人的等级靠衣装,遇到黄袍要跪拜,遇到杠杠多的军装要敬礼,而在澡堂无上下级之分,赤身裸体后,大家的原始部件都差不多,所以很放松,这时听到的闲言碎语及戏言,大多是真话。初听合肥人讲话有点晕,“洗”与“死”发音类似,在澡堂经常听到令人误解的谦让声,“你先死(洗),请你先死(洗),我搓完再死(洗)。” 听习惯了挺有趣。

那时,一周才去一次澡堂,非常有成就感,体表厚厚的一层老化细胞,连同青春的汗晶与细腻灰尘的混合物,碰到温水,慢慢地膨润,随手一搓,一条条皮泥,飒爽离身而下,顿觉轻松,估计体重真的轻了,肌肉和神经真的松了。

有一回,有位一起泡澡的中年人,胡子很长,身子很瘦,下腹部有横贯左右且不规则的巨型的手术瘢痕十分醒目,我感到不可思议,便问他腹部怎么了。他说:1974年得了阑尾炎,遇上半路出家的医生,先把左腹部切开,没有找到阑尾,护士提醒在右边找一找,刀口直接从左边拉到右边,再往上,口子又发炎,搞了一年才消停,后来就越来越瘦。文革中什么事情都会发生,这么开刀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安庆是个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汪卫东、贺德广与我找到的澡堂不叫澡堂,牌子上写着“华清池”, 华清池可是杨贵妃洗澡的温泉离宫啊。白居易好像亲眼看过小杨洗澡似的,夸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也许是小杨泡的时间太久,泡得浑身无力,以致起身离池还要丫鬟扶着。安庆当时的华清池,名字高大上,设备还比较简陋,比不上贵妃的温泉,但这锅炉烧的水,依然有温池水滑洗臭皮的效果。

当我们在享受一条条皮泥,飒爽离身,两位老工人一直在赤裸裸地大声说笑,他们谈到同事遇到的不公,谈到走后门,谈到退休,谈到死。一个说:世上只有死是最公平的,谁都得死,如果人的寿命是组织决定,死不死由领导说得算,那我们平头百姓早就没法活了。“是,是,就是!哈哈…”另一位连声赞同。救死扶伤是我们奋斗的目标,竟然还有人赞美自然死亡的公平性,对于医学生来说,此话有点振聋发聩,发呆,久久不能忘怀。

随着阅历的加深,愈觉老工人的话有些道理。像周厉王那样靠杀人止谤的,如果真的万岁,那你及子子孙孙,在路上遇到老熟人和陌生人都不敢说话,道路以目,问路得靠眼睛,挤眉弄眼,久而久之眼将不眼,口将不口,五官不全,那多惨。好在,再伟大再厉害的厉王们,也有大限,人们还是有盼头。安庆人有文化,光着身子的戏言,足以令人回味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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