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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吃(上) / ● 陈 村
日期: 03年05月2期
  要说上海人的吃,是件麻烦的事情。确实,哪里人的吃都很麻烦,但上海的麻烦在於更麻烦。你查任何一本烹饪书,如果它小有野心、要做出一副什堋都晓得的样子,必然有“本帮菜”的几页。“本帮”这名字就很蹊跷。“本帮”就是本地的意思,什堋地方没有“本帮”呢?为什堋别的地方要叫“川菜”、“京菜”、“淮扬菜”、“粤菜”,它偏偏自称“本帮”?川菜等命名,用的是专有地名,一看就懂,大有打将出去光大发扬的美意。设想,一个菜系,如果永远不出去,是用不著按地名来命名的。正如我们在家,彼此只须叫叫小名,用不著搬出那个大号。由此看来,上海的菜一开始就没打算闹出上海滩,所以用的还是小名,有名没姓。另外,中国人懂得要给菜系命名的时候,上海滩头的菜系已经很多,没有哪个能一统天下,名叫“本帮”的那一个无非是说占著其中的一种罢了。现在上海又一次发达,要求更大的造化,连吃的小菜也进军各地,“本帮”二字费解,一到外地就被改称“上海菜”了。
  如果再深一层看,上海人最热衷的是把人和物分为本地和外地。北京人称洋人为“老外”而非“洋鬼子”是後来习得的通达,而上海人把其他地方的人(无论中国人外国人)都看作是“老外”则要早得多。上海人一向称洋人为“外国人”,称上海以外地方的中国人为“外地人”。称外地来的蚕豆为“客豆”,以客统之;另有不埋没它物祖籍的称呼法,如宁波汤团、无锡茭白。你可以说它是不卑不亢,是实话实说,也可以闻出一点让他人诟病的本地优越感。
  所以,我说上海人的吃很麻烦是有根据的。除了“大 油条羌 粢饭”是许多年不可动摇的土吃(现在也不行了),小绍兴白斩鸡是奇迹般的长命菜馐(现在还行),其他的什堋吃食实在非常不好说。那年我初到四川,见川民人人爱吃川菜,非常感慨;後来再去,他们还是爱吃,我还是感慨。在上海,就拿所谓“本帮”的看家菜来说,什堋“草头圈子”,上海人没吃过或根本就不想品尝的大有人在。本帮在本地尚难流行,又如何蚕食外地?
  上海的吃比较犯难,更因为这是五方杂处之地。当然北京的外来人也很多,常常从皇上到大小官吏都是外地来的,但它的基本民众却是本地的。用“本帮”中较高贵的甲鱼来作比,壳和裙边是借来的,四爪一头加内囊是自己的。所谓的“老北京”,自有一套非常地道的过日子办法,管他皇上是谁,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皇上。上海的基本民众本是浦东人、松江人、嘉定人,开埠之後,大多被赶到一边种菜去了,很少进市区。住在城里的其实多半是外地人、外国人,他们带著自己的理念、智慧和野心,也带来自己家乡的胃口。从人数讲,较多的来自邻近的江浙两省。譬如敝人,祖父是从宁波而来,到我儿女,已有四代。虽然在北方人看起来听起来,江浙差不多就是一个地方,夫差和勾践是同样的南方小男人,恰如上海的许多人其实也闹不清北方的区别,你为自己的一口京片子骄傲的时候,他也许认定你是河南人陕北人;但什堋事情让本地人来一看,差异就太多了。从江苏到浙江,只要别进温州,语言交流不算太困难,但食物的沟通却非常难办。无锡的食物是贼甜贼甜的,宁波是贼硷贼硷。扬州人会把一块豆腐乾切成一万条丝扔在汤里却叫“乾丝”,而绍兴茴香豆一样的茴香豆腐乾只不过在它表面花了几刀,漏空而不断裂。更不要说此地还住著许许多多的“老山东”、“老广东”。我童年住家的旁边,有一户“老山东”,他家不是那种“南下干部”,所以没能住进洋房。不住洋房有不住的爽,他家门外常年垒著个灶头(诸葛亮吓唬司马懿的那种“ 行军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柴禾,一烧起来就浓烟滚滚。他们烙 ,夹著生大葱吃,吃得很香很快乐。他们的邻居,其他的所谓上海人,虽然一辈子不这样吃,倒也不反对他们去吃。以前上海人见面打招呼的用语是“饭吃过啦?”犹如今天说“你好”,说“Hi!”他们一边问著,一边其实不知道对方吃的是什堋饭。邻居之间,对此人的至尊美味,对彼人可能不到饿死是绝不会去吃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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