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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孃:北加贺屋的那年樱花
日期: 20年04月1期
日本华人女作家协会《樱花 疫情》征文之一
作者:丹孃

1990年三月,也是飘着樱花的那个时候,我离开了上海,这座从小长大熟悉的城市,来到日本大阪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留学大阪OVC写真专门学校。生活,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我能否从这里起步找到一个新的未来?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世界名校的光环,但我想在有限的条件下去经历一种生活,去完成生命中的一次旅行。

在大阪这座城市,“北加贺屋”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地方。它位于大阪的东南面的住之江区,没有高档的写字楼和和繁华的商业街,只有普通的街区、学校、医院和超市。我就读的OVC写真学院就坐落在那里。也许因为远离闹市中心,人烟稀少,它少了许多喧闹,多了几分安宁和恬静。正逢三月樱花盛开时,人间的静,大自然的动,阳光下的纷纷扬扬,黑夜里的雪白凋零,这种朦胧而凄美的情愫让人浮想联翩,心驰神往。在走过了三十多个春秋之后我又开始了另一种心灵的漂泊和无奈的挣扎,都说留学日本是洋插队,不打工哪来的钱生活,又如何应对昂贵的学费?从抽象的画卷回到具体的世界里,理想与现实,美丽与哀愁交织的留学生活就从这个早春三月开始了。

极力反对我来日本“自讨苦吃”的表哥,经不住我的死缠硬磨,不得不从神户大学赶到大阪港来接我,三月,正是春意最浓的时节,可是表哥的眼睛里却看不到春天,只有疲惫和茫然。

初春的寒气有点逼人,一大清早我跟着表哥,开始在“家”和学校之间的区域里挨家挨户地找工作,我极力用自己的意志去驱赶清晨寒冷的侵袭,也不断在心里念叨着:“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也许是上帝动了恻隐之心,在一条小街的拐角处,我们推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店的玻璃移门,一阵优雅的日本音乐轻轻地送了出来;一位漂亮的中年女人微笑地接待了我们。

我还听不大懂表哥和她在说些什么,只管自己细细地打量起来。这是一家很有本地特色的日本料理店,只见店堂里清一色木结构,所有装饰也都充满了日式气息,四四方方的木吧台中央是烤炉(专门用来烤鸡串的),墙上垂挂的一块块木牌是菜单,这些菜单上用漂亮的汉字写着一个个下酒的菜名。“这些汉字颇具功力,一定出自书法高手 …… ”我正想着,想着,表哥已和那女人谈好了,让我过两个小时再来见老板,不用说,这份洗碗端盘子的工作有眉目了。走出店堂,我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是酸酸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尝到“找面包”的滋味。以后,我在这个小店里度过了大半年的甜酸苦辣的打工生活,神崎喜久子,大津敏子,小百合,高野——成了我一生都难忘的异乡朋友。

初到日本时,我住在一种叫“文化”的日本民居里,窄窄的楼梯上空荡荡的两间房,除了八扇漂亮的水彩画柜子移门外,什么家具都没有,榻榻米上放着我的被褥和两个箱子。住进这屋子的头一件事,就是在墙上挂上丈夫和儿子的照片,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一进屋总要看上他们几眼。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懂得生命中有一种痛苦叫“思念”,而缓解一下心痛的药方就是丈夫的来信了,有关对儿子的描述更是百看不厌,字里行间让我这个母亲闻到儿子身上的阵阵奶香。

在北加贺屋这小小的区域里,学校、住处、料理店成了我每天行动的三个点,细心的丈夫在家里的大阪地图上划上了一个有趣的三角形,甚至我的出行换车他都会在信里关照得清清楚楚,这张地图日后成了我们家这段历史的见证和值得永久珍藏的纪念品。

每晚的深夜十二点,正是我打完工下班的时候。每次回家要走过一条小街,它的格局,房屋的特点,常使我想起上海播出的第一部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朗〉里的许多场景,由于当地人住房不宽敞,他们的门口常放着小推车、洗衣机、旧汽车,甚至桌椅板凳,还有好多自家围起的小花圃。东西虽杂却不乱,而且什么都不上锁,干净的程度又让人难以想象。在我眼里,这条小街上的人们生活在恬静的世外桃源里。我常常无意之中在“窥视”他们的生活,在这里不会听到大声喧哗。只有女人们柔声细语的问候、聊天,她们或是浇花、扫院,或是推个小车去购物,身边两三个孩子围着嬉闹玩耍。说心里话,同样做女人,这种自然状态下的生活方式真让我羡慕,虽然不富有但是很温馨。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打着一把绿白相间的小花伞又一次走在这条小街上,街上的男女老幼早已进入梦乡,只有春夜里寂寞的雨声伴着我孤独的脚步声。被一阵阵风吹下的樱花又一片片地吸在湿湿的地面上,昏暗的路灯下,我被灯光拉长的身影投射在这斑斑花片的路面上,白色的长裙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这时候,心里突然冒出一句“风雪夜归人”的诗句。

第二天清早,曙光微微地泛着白光悄悄地洒在榻榻米上,我被一阵忧伤的长笛声吹醒了,那是隔壁的韩国男人又在闲得无聊地吹他的长笛了,也许,同是异乡人的忧伤感染,一阵想说中国话的强烈念头涌上心头,我摸出了身边仅有的几枚硬币,直冲楼下的电话间。哦,电话那头是久违的乡音!我兴奋无比的谈起一个MTV的设想-----昨晚的那首“风雪夜归人”,小花伞、女人的背影、黑夜里扬起的白裙和那无声飘落的樱花、我就是那一组组优美镜头里的女主角,这些形象的描述至今都让我感动不已。邻家几位日本老太太惊奇地看着我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还有叽里呱啦的外国话。谈着谈着,嗡的一声,电话中断了,摸摸口袋,我已经打完了全部的硬币。

回想当年的留学日本,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生命的一种探险。92年回国后的岁月依旧是我人生的跌宕起伏,在杂志、电视台从事摄影记者的工作直到退休。

三十年过去了,又是一个飘着樱花的春天到来,大阪北加贺屋,那个我曾经的漂泊地是否依旧那样恬静安宁? 那个“风雪夜归人”的场景就像电影镜头那样时常在我脑中回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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