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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嘉煌:父兄白西
日期: 18年10月1期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常嘉煌

昨夜窗外雨声淅沥,如同我的心境,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去年十月七日,日中协会白西理事长去世,朋友们希望我能写一篇回忆白西先生的文章,一年来三十多年的往事浮想联翩,仅以此两三事,面对明月,孤度佳节。

1979年父亲建议我去日本留学,“学习遗存在日本中国汉唐文化艺术,带回中国”,遗憾的是遭到各种阻挠未能如愿。

1984年父亲在医院检查身体时不慎滑倒导致股骨头骨折,手术前中央几个部门的领导到医院看望时问父亲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在旁边问道:1979年父亲遵照中央指示协助日本NHK在敦煌拍摄《丝绸之路》纪录片,却被揭发是为我赴日留学的交换条件,为此我申请了四次都不被批准,这是事实吗?回答:已查清,都是无中生有,你可以申请自费留学了。

父母亲曾多次对白西先生说:“嘉煌从小离开我们在亲戚家长大,文革和之后这十多年来受到株连吃了不少苦,他和我们一样是艺术家,不懂复杂的人事,还是请您作为他的父兄,在日本好好培养吧!”

从那时起,我在日本的三十四年间白西先生对我如父如兄,无微不至的帮助和指引我在坎坷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到达日本第一天,白西先生对我说:你从明天起要开始整理令尊在日本演讲录音、参与编辑出版《我与敦煌》,稿费作为你的学费。另外,在日本友人家借住的费用要用你的绘画作品补偿,这是对你的锻炼。

1985年3月15日,日本新大谷饭店,作者与当时访日的胡锦涛合影。摄影:汪芜生

不久白西先生带我到新大谷饭店拜访中国青年代表团,团长胡锦涛同志对我说:“你是著名文人后代,要像当年鲁迅、孙中山那样结交日本文化界朋友,当中日关系因为两国利益和原则冷却时,文化是维系两国人民友谊的重要纽带。”这句话至今记忆犹新。

1985年白西先生得知我在筹备成立在日本中国艺术家协会非常高兴,安排主持了在日本霞关大厦的成立大会,邀请了芹洋子、中野良子等日中友好人士参加,协会登录名单250人 。

在白西先生的安排和支持下,我参与编辑父亲第一本自传体著作《我与敦煌》在日本出版;考察了印度、尼泊尔和前苏联中亚的几个加盟共和国,博物馆的大量资料和现场写生使我对佛教和丝绸之路有了深刻的认识;在参与父母亲日本奈良法隆寺《丝绸之路飞天》障壁画的创作用学到岩彩画颜料技法得到了赞赏;在协助父母亲完成了赠送给日本池田大作先生巨幅油画《攀登珠穆朗玛峰》、完成了与池田大作先生对谈《敦煌的光彩》的日文版、香港版和台湾版的出版等等。为了支持敦煌事业和在国内的父母,我在日本举办了十几次个人画展,每次画展,白先生总会带一些朋友来会场助兴 。

三十年来每当我遇到困难和迷茫时都向白西先生请教,他无论多忙都会约见我,仔细商议提出他的意见。当白西先生听我说道结识了一位日本女孩准备结婚时,很严肃的约我们一起见面,白西先生对她说:你只知道他家世的七色光环,但是并不知道他在日本还在承受由于父母给他带来带来的阴影和压力,希望你认真体会中国“同甘共苦”这句话,支持和帮助他完成父母的夙愿。

虽然父母亲1982年以后客居北京,但是白西先生每次到北京都要来家里看望他们,同时报告我在日本的情况 。在中国科学院外事局工作的姐夫患有肝癌,白西先生特地请来日本顺天堂医院专家来北京会诊。父亲去世后,白西先生组团到北京吊唁并乘专机护送父亲遗骨到敦煌 。母亲住院时,他除了专程看望外,还通过他的老同学购买在日本也很难买到的抗癌药。

当他得知一位日本社长因为破产将要把父母赠送的飞天舞乐屏风出售,马上告诉我并借款赎回,使这幅旷世巨作终于回归祖国。

白西先生(左一)带领日本IT界人士参观敦煌现代石窟,右二为李承仙女士

白西先生非常关心敦煌现代石窟艺术工程,多次去敦煌和动员日本朋友们支持 。母亲去世后,他对我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事业,但必须要成立法人组织才能持续。为此,去年二月我在东京成立了常嘉煌丝绸之路艺术交流协会(一般社团法人),宗旨是联合丝绸之路沿线国家地域艺术家共同在敦煌进行艺术创作,由白西先生任顾问。去年夏天,他几次来电话询问,当我向他汇报了成立机构和今后计划后很高兴,要我尽快开展工作。

在日本富士美术馆《常书鸿、嘉煌父子展》和《常书鸿诞辰111周年纪念展》的会场上,白西先生一直鼓励我排除干扰,对我说,“不要在这些事上耽误你的时间精力,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沿着父母的道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从前年起,白西先生的健康越来越差,看到他参加活动时都扶着带有小包的拉杆架,我到日本高岛屋百货店找到老人专用拉杆架,并与日中协会的朋友商量送一个给白西先生,他们说理事长不接受礼物,最好和他商量同意后再买。

与白西先生最后一次见面是去年9月底在中国文化中心,我向他报告我在浙江音乐学院进行父母艺术研究和音乐绘画创作时非常高兴,鼓励我要创作与别人不一样的艺术作品走自己的路。当他知道将在杭州建立第一个常书鸿李承仙艺术展厅时,马上问开展时间,并与我相约去参加开幕式。

那天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白西先生离开时一再对我说不用给他打伞,当我目送着白西先生弯着腰扶着拉杆架远去的背影一阵心酸,…… ……

白西先生在天国与父母相聚了,他们如当今明月,在看着我。 

戊戌中秋之夜于日本千葉九十九里滨
 

(注):“父兄”理念在宗法制社会里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父”的核心作用勿复赘言,而“兄”的地位也是非同一般。古语有云:长兄为父。著名的民间故事“包青天”里包拯就是早年丧父,由长嫂抚养长大(与历史记载不符),堪称“嫂娘”。上面所举例子中,焦仲卿之妻刘兰芝也是面对着“长兄如父”的情况。

 

日中协会茅诚司会长(右二)、白西绅一郎(右一)与作者父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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