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鲁 强

网上看到一篇文章。国内广泛评价日本人比较讲素质有修养，有中国人为此到日本实地考察，发现日本人在电车里以及地铁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用手机打电话，最终得出结论，日本人真的很有修养。

类似的文章我见过很多。以自己的经历来看，日本大多数电车和地铁里是比较安静。但是关于上述种类的文章，我有点疑问——凭什么在地铁里不打手机是对了，而打手机就是错的？

我经常在乘坐地铁时接到电话，因为要遵循这一习俗，先点击拒绝通话，在最近的站点下车，把电话打回去，打完电话之后再接着上车赶路，很多次因此错过了快车，很多次花半个多小时等下一辆地铁或者巴士。尽管电车地铁巴士里打手机的日本人也时常见到，我依然极其死脑筋的遵循着这个习俗。

据说手机电波会影响带心脏起搏器等医疗器材的乘客，所以优先席附近需要关闭手机电源，这一点可以理解，这也可以说是社会文明度高的体现；可是其它区域不能打手机，却是日本人也解释不清的问题。这一习俗也给不少日本人带来了不便，大家纷纷上网发帖询问，但是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能为此找到根据，网友的留言反倒使这个习俗显得愈发不可理喻。发达国家的地铁里不打手机？非也，相传美国欧洲新加坡的地铁里都可以打手机，甚至有些发达国家的铁路运输公司为了提高通话语音质量，特意在信号不好的地方加强了信号，保证乘客即便地铁电车驶过隧道时也能畅通通话；大多数国家地铁里不打手机？更非也，地铁里打手机的国家遍地都是；甚至有日本网友对手机电波影响医疗器材的说法也提出了质疑，引用实验数据力证3G手机的影响范围仅仅为3厘米，这样一来，连优先席附近不能使用手机的说法也站不住脚了。

似乎唯一一个看似说的通的解释是不打手机是一种礼节，可问题是大批日本人也在为这种所谓的礼节苦恼。这并不是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大家在地铁里可以打电话，同时注意轻声细语，最大限度的不给周围的人造成麻烦，既维持了所谓礼节，又没给自己造成不便，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其实，地铁里不打手机，与其说是一种修养，倒不如说是一种习俗或者文化，就如同吃寿司穿和服一样。

很多日本人确实非常有修养，但是地铁里不打手机这个论据，非但不能支撑日本人有修养这个论点，还牵连着日本社会的很多问题。对于一些现象，日本人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很多人放弃了思考——因为别人在这么做，所以自己也这么做；因为很多人都在做，所以不去质疑更不去改进。因为大家在地铁里都不打手机，所以打手机的人就是错的；因为很多人都在加班，所以加班是理所应当的，而不加班的人就应该被千夫所指，因为无法承受过重劳动以及上司欺凌而自杀的人，还会被一些人批评为脆弱；因为大家都放弃带薪休假，所以休假的员工就活该被认为是不爱公司不爱工作，而没有人去捍卫员工本该享受的正当权利；因为女性结婚之后立即辞职是合情合理的，想婚后依然在公司大展拳脚实现自己社会价值的女性就是异端另类；因为大家都在相互欺负，所以当自己有了欺负别人的能力或者地位之后，变本加厉的去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就可以没有任何罪恶感……

中国人能寻找日本社会的优点并且加以学习，毫无疑问是好事。但是虚心学习不等于对日本盲目称赞，不等于仅仅去看比窗户纸还薄的一层表面。看到日本人在地铁里不打手机，我们只能说自己需要入乡随俗，在日本工作学习旅游时尊重别人的社会习惯，却不能说不打手机是对的，打手机是错的；更不能说日本的做法就是先进的高级的，中国的做法就是低端的落后的。我们不必因为日本人吃寿司生鱼片就跑到河里抓条鱼来生吃；日本的小学生六年用同一个书包，不代表我们需要给一年级孩子背上又沉又厚的六年级的书包；日本学生冬天穿着小短裤小裙子上学，并不能构成我们光着大腿的理由……

全球化的好处之一，就是各种文明有了相互碰撞的机会。现在有外国人为日本人地铁里不打手机赞不绝口也有日本人引以为荣，可谁又能肯定，多少年之后我们重新评价日本社会的进步和变革时，不是从地铁里可以打手机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