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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骏:沙叶新的后事
日期: 18年09月2期 评分: 10.00/1
中文导报 笔会专栏
三千院 陈骏

7月26日晚,月光下散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沙叶新先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近来可好?

没想到第二天网上传来了他老人家去世的消息,享年七十九岁。想想我认识沙先生的时候他才五十出头,比现在的我还年轻,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天我在微信公众号上贴了两篇旧文,也算是纪念。

我曾在《中文导报》上发过好几篇关于沙先生的千字短文,2007年禁书事件时,给报馆写了篇三千余字《我认识的沙叶新》分两次刊载,贴到东洋镜网站干脆把标题改成《我的偶像沙叶新》,更加坦诚直白和旗帜鲜明。后来我把这文章传给沙先生看,他哈哈大笑说没想到你是沙粉,弄得我好像一直是卧底似的。

平时没什么大事也不好意思常去打扰沙先生。因为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有信必复,复必认真。电子邮件也写得跟传统信件一样,有抬头称呼有客套问候有落款年月日。虽然跟他直接联系比较少了,但是通过博客那时主要是“博客中国”始终关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负粉丝之虚名。

2008年4月,他在博客上贴了《网友们,再见了!》,高调声称“我有非常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初以为又是戏剧家的噱头,或者受到了某种政治压力,抑或是告别网络潜心写作?过几天收到章诒和先生来信,告诉我沙叶新病了,胃癌,哭。我马上去问我们的村长,村长回信说沙兄的病比他自己知道的严重,已中后期。看到他病后的照片,体重骤然下降五十多斤,骨瘦如柴的样子,不胜唏嘘。

2008年5月,沙先生在博客上贴出《我是一个快乐的人!》,病后复出依旧是沙式幽默:“开刀之后的第三天,有位朋友打电话要我出席一个外地画家在上海朵云轩举办的个人画展。我说不行呀,我很忙。她不信。我说,我真的很忙,不但我一个人忙,现在还有一大帮子人帮我一起在忙。她说那么紧张吗?我说是呀,已经动刀了,怎么不紧张!说得她稀里糊涂,以为我卷入了一个什么很大的纠纷,以致要动刀。”

2008年7月,我特意去信问候,他回复说“我今年四月发现癌症,开刀和化疗都不痛苦,心态也好,如今已经是第三次化疗结束了,10天后进行最后一次(第四次)化疗,然后就让中医进行调理,并且做气功,我有信心和毅力使得自己康复。”最后还是认真的落款和时间。我也是一个认真的人,跟朋友的来往邮件都分门别类存档保存。

沙先生善作剧而且善作喜剧,表面上看来轻松乐观嘻嘻哈哈,可是,我认定他骨子里忧愁的,忧国忧民之忧。还有,这几十年来一直饱受争议和压力,必定影响到他的情绪和心境。天长日久,这些都是诱发重病的根源。欣喜手术非常成功,虽然切除了胃的四分之三,愈后良好。据说真理部对他的病情和治疗十分关照,有一说一实属意外。

2009年3月,我回上海,买了一束鲜花去探望病人,沙先生身体恢复得意外的好,正接受采访。傅国涌胡杰在做一个片子,当代知识人谈民主和启蒙,这种片子当然是不可能公开发行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沙先生积极配合。我呢趁机在一旁蹭课,拍照。沙先生侃侃而谈,铿锵有力的结束语是:启蒙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竟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此后我依旧关注他的写作进程,不时打开他的博客微博还有推特账号,偶尔点个赞叫一声好。即便短短百余字的网文,沙先生也写得文采斐然妙趣横生。诸如2011年12月1日推特:贺小钢人好,温和,敬业,约写书评。诺。刊出。翌日来电急诉,谓我所评张正隆之《雪白血红》乃禁书,领导已责问,且江有“不公开批判”等三点批示。问我知否。谓知。贺:“既知为何违背指示?”答:“并未违背。江批示不公开批判,我是公开赞扬。”贺哭笑不得。

从下面这些时间坐标的节点上可以看到晚年沙先生辛苦跋涉的行程依然充满挑战和风险。

2012年5月微博:我的新剧《邓丽君》将在2013年邓丽君60冥寿时于5月演出于港。现告之,让一直关心我的朋友们分享此信息。老天对我是公平的。尽管遭打压,国内多次禁止我的戏,但我不气馁,也不计较,从不怨天尤人,我高兴依旧,快乐如常。

2013年10月微博:尽管年初焦媛剧团围读《邓丽君》演员就震动,夏日在深广朗读会上听众就流泪,但未公演,我仍不安。10月18日此剧首演落幕。上海一电视导演抱我肩大哭无语,香港一知名歌星握我手泣不成声。我惊呆,我喜傻。上台致辞,我竭力克制,以免自作多情。许多观众都问此剧何时登台大陆。我不知,但我信,终有日。

2015年1月微博。我在国内首部长篇小说《张大千》近日出版。(引者注:这是沙先生以前写过的电视剧剧本改写的。)

2015年1月微博:高导率《邓丽君》赴马、新两国巡演载誉回港,并在港再演三场。高导明晚约我谈签订此剧10年合同事,还谈可否上演我即将完稿的《胡耀邦》新作。

2017年3月20日微博:最近我忙于新剧《汪精卫与陈璧君》的创作。(引者注:这应是沙先生最后未完成的作品。)

《邓丽君》从得到授权到电视剧意外夭折再到话剧成稿,期间曲曲折折一言难尽,最后话剧还是遭到国内封杀只好取道香港上演。仅仅因为他的执着和坚持,不肯略去某些敏感的桥段和台词。《良心胡耀邦》更是他用心最多的一部作品,花了整整七个月含泪完成,结果连香港的剧团都不敢上演。独立的思考和自由的写作,就是他的生活意义他的生命价值。

微博里沙先生还说太座得了帕金森病,去美国治疗效果很好。后来网传沙叶新本人有点老年痴呆我还以为是误传,他过世后他的好友赵家捷写的文章证实此事:“(2015年)沙跟我说,出门买东西回家,离家不到一百米,忽然认不得家了,打电话让保姆接我回家。这种事发生四五次了,是不是老年痴呆?到了去年,病情有所发展。"沙先生最终并非旧病复发,大约一年前因脑梗住院,”从此再也没有回到他心爱的书房“。

2018年7月28日。丧事从简。沙先生女儿的公开信说:“父亲希望他给世人最后留下的印象,除了他的作品,更有他的尊严,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百折不挠的精神,神采飞扬的激情和智慧幽默的话语,而不是一具毫无声息的遗骸,他鄙视形式上的生离死别。因此这也是不举行公开祭奠的原因之一。请大家记住你们印象中的沙老师。”

记住了,印象中的沙先生。记得那年沙先生跟我说写了一篇文章遭退稿。其实那篇题为《回归之后》的文章写得很规矩:香港回归前,和香港友人聊天,朋友们都担忧回归之后是否还有新闻言论自由。回归之后又去香港,老朋友老地方老话题。朋友们都觉得某党兑现自己的诺言,都没变。香港朋友们也很关心大陆的现状:你们那里怎么样?沙先生很有信心地回答:也没变!朋友们会心地笑了。沙先生说得有声有色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二十年过去,没想到吧香港越来越大陆化大陆越来越朝鲜化,沙先生当抱恨终天死不瞑目。

此时此刻,窗外一轮明月,这是你曾经写过的东京的月亮。我翻检旧物,名片,贺卡,照片,签名书,邮件,眼前出现的是你那活生生的音容笑貌,还有,隐隐约约从天堂里传来的自由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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