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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非:我的女友系列之风篇
日期: 17年08月3期
中文导报 笔会专栏
杂记帐 雪非

早饭用自家盆栽收获的今年第三根旱黄瓜做了色拉。一样是黄瓜,口感清香就是觉得不一样,每一口都在感觉着这是黄瓜这是黄瓜,从无到有关照着成长起来的,受用起来到底不一样。本来想着星期五摘,忘了。今早一看已经快变成把瓜秧累瘫的种瓜。如果星期五摘下来,后面的两个小瓜扭可以成果的,现在,瓜扭已经梦想破灭,化做瓜熟蒂落时瓜蒂一样的小废物,挂瓜秧上,会无声无息地随时掉落。这一个多星期,整个瓜秧能量都集中到了这个3号瓜里。所以,吃了这个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霸王瓜,我必须好好主宰并享受生活,以不辜负这棵黄瓜秧鞠躬尽瘁的一生一世。

饭后,重新钉一个松动的衣扣。然后,从楼上拿下几本书。有正在读的,也有需要整理的。手机的通讯机能之外,还是乐器、剧场、收音机,总之,它在。它早已不仅仅是工具,而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且,终将会成为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它能帮助我做的很多事,是非它不能取代的。比如,此刻我就在用它来记述这些话,然后,它可以把这些话送到很多人手里,如果有谁想看,就能垂目可读。

书里夹着一枚“孔子”红木书签,这是妹夫从北京带来的礼物。装在一本古书样的精致木盒里。从来没用过这么奢侈华丽的书签,上端坠着锦流苏,一面雕刻着孔子像,另一面是刻度尺。上大学时,曾经自己制作书签。把檀香皂包装纸装饰在硬纸片两端,系一段彩色细丝带。书签含着檀香味儿,一直陪着阅读。此外,大多情况下是顺手拿个纸片夹进书里代做书签,相比之下,启用这枚红木书签,要有相应的仪式才好。比如要梳妆,净手,更衣。六月了,书桌上还要备一把丝折扇。

不过,这会儿翻书不是阅读,是做一件局部粘贴或签字的手工活儿。所以,耳洞和脑洞都开着,适合灌输声音。于是,几十首单曲中,选播了《春江花月夜》。

序曲响起,一个个弹拨音的进展延伸,推现出闪烁在星月下的粼粼波光,无比安静,优美甜润。“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风朗诵这个开首句的情形,只要想起来,就陶醉回三十多年前。也许是她的研究生宿舍,也许是我家,也许都是都不是。因为不止一次听过。录音带播放着《春江花月夜》,风俏美的面庞,大大的黑目瞳,忽忽闪闪。会说话的眼睛就是她这个样。高兴的时候,黑目瞳闪亮,稍有不悦或者不愤不屑,黑目瞳立刻不见光亮。团脸,又有不挂双的尖下颏,生就的苏州美人坯子。我喜欢她的朗诵,或者说令我痴迷的是她朗诵时把我带入的那个境界。她的投入是完全进入式的。在这里,张若虚以及他的春、江、花、月、夜都不复存在,只有她的声音,此时,世间一切化作乌有,我心飘飘欲仙。

跟风认识那会儿她正在读英国文学研究生,专攻莎士比亚。她几次自暴自弃地说“啥玩儿意啊还研究生呢?研究莎士比亚到现在没通读莎士比亚全集!”就因为她能自嘲又坚持自我,所以一认识就好了。她的高中同学是我的学妹,她的大学同学是我的表妹,她的学友是我同班同学又是家属。还有好几层关系,但都不如我和她的直接关系直接,二人无话不谈,一起吸烟喝酒,谈文学,议风月,解密巧用粉底霜,偶尔爆粗口,比如“扯蛋!啥破玩意儿!”

那时候,我和她都给《作家》杂志社函授学院做兼任教师,每个月给学员作品写评语。她见我一篇篇阅读就恨恨地说“我这啥老师啊……都该去提交了还一份没看呢!”她还曾经揭自己老底说,小时候家里吃饭一人一个咸鸭蛋,她只爱吃蛋黄,不吃蛋清。因为把别人的蛋黄也吃了,所以,爸爸就把分给她的那个蛋上用铅笔写上“风”字,好像特供。

她给我讲过很多很多,但是我只对她这些非为印象深。这是她的迷人之处。一个特别好的坏女孩儿,或者说一个有点儿坏的好女孩。一年半前,我在三亚探望临终的表妹,跟她描述当时情形,她在地球那边嚎泣,“睁着眼睛却没有视力了……那得多痛苦啊!”风身上这种关于爱恨的痛切,不是谁都能保持不失的。

2009年余华在美国巡回演讲,她驱车大老远赶去听,有点失望,过后电话里跟我吵嚷控诉好几十分钟,意难平。那次我提前两星期听了哈佛会场的同题演讲,并未觉得落差怎样大。她的激烈反应发生于余华真人和作品在她心目中的冲突。只有这样永远的文学少女,才会把《春江花月夜》朗诵到可以揉酥你的心。

风开车也有多年,开坏过不止一台车。她说向前开没有问题,就是倒车不拿手,一倒车就感觉自己在倒立。那年在高速公路上把车撞到护栏上。神保佑,车废了,人无伤。老公说车不结实不行,就买了一台遇情况更安全的给她开。

关于她的名字,我说“开始以为是丰收的丰原来是大风的风”,她捏嗲了声音说“微风的风”。这“微风”微得比台风还有杀伤力。“微”的强大,我们都在领略。微软,微信。

这个微风的风曾经做文学杂志编辑,后来做了美国生美国长的一兄一妹的妈妈。这么一个做学生不好好学习做老师不好好批作业的“纨绔”女子,如今陪着女儿整天住酒店打比赛。去年底拿到全美18岁单打冠军双打亚军,今春又走出美国远征去欧洲参赛。出生苏州的微风,随父母到东北,沾染了一身东北味儿还不够,还嫁了一个高仓健式又帅又不露内涵的东北人理工男,去美国住进一个窗外有鹿过的林中房屋,当媳妇,当妈妈。业余粉她所爱粉。

自从1989年我来日本到现在,近三十年里相见两次,一次是她赴美前在长春,一次是2009年我们从波士顿自驾去基韦斯特返回途中去费城她家里。他们夫妇带我们去吃地道的川菜,我俩一起逛街购物。“我一边刷厕所一边恨恨地骂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打扫卫生,你不知道我家脏的啊地板上的灰一团团的突突突儿到处飞……”她的魅力就是能把自己本来不为人知也不宜为人所知的狼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供人欣赏。

网络把全世界都网络进去好几年后,她才会收发邮件。苹果手机用到第3部才会用微信。更换头像等技术环节还是借助我指导。我在东洋镜的网文她逐篇过目,其他人的文章她也都专心看。早年写得一手好文章,点评作品精准犀利。带着一身热情和才华,发呆三十年。“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呆着,呆一辈子也呆不够……你太能干了,做的事太多了,已经活过了我的几辈子。”我提示她开博客写文章,她说一直没想好名子,名字很重要,我觉得名字特别重要——她说。所以一直在想吧,大约从2000年前夕开始,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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