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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鼎年:龙脉(微型小说)
日期: 17年05月4期


作者:凌鼎年
 
龚家是鲤鱼湾的大户人家,到龚鳌头已在鲤鱼湾居住半个多世纪了,算起来已第三代。

鲤鱼湾山清水秀,当年龚鳌头的祖父之所以落脚在此,就是看中了这儿的地理位置,北边是山,名曰云山。山不高,但一到冬天就雾蒙蒙的,岚气浮动。而到了夏天,雨过天晴,往往有七色彩虹高高悬于空中。往南则是鲤鱼湾,所谓鲤鱼湾其实是娄江的一个湾头,藏在矗立于江水中的一个小山峰后面,很是隐蔽。云山到江边,有一片平地,也就几十户人家,多数是打渔为生,唯龚家系读书人家。他家客厅里挂有一付对联:“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但奇怪的是,龚家的子弟并不去应试,去考秀才,考进士。他们雇佃户种了几十亩地,收些租米。平常里就在家吟吟诗,弹弹琴,写写字,画画图,养养花,打打拳。龚鳌头牢记祖训“不仕途,不经商,不张扬,不显贵”,把这“四不”精神贯穿于龚家的对内对外,平安即福,龚家的小日子过得蛮滋润。


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佘半仙”的出现。一个槐花飘香的五月天,“佘半仙”乘船来到了鲤鱼湾,一到鲤鱼湾,他就手持罗盘等,东转转,西看看,忙乎开了。
鲤鱼湾很少有外人来,大家觉得这外乡人很奇怪,对他很警惕。
“佘半仙”自称是风水先生,途经此地时发现这儿风水超好,忍不住下船来实地勘察一番。

“佘半仙”转了半天后,敲开了龚家的大门,说是要面见主人。

龚鳌头听下人说:这风水先生已在龚家宅前宅后转悠了好一会了,不知啥意思。龚鳌头想:或许来者不善,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是福躲不过,是祸逃不了,且见见吧。看他怎么说,再做打算。

“佘半仙”开门见山说:“我看风水几十年,还没有见到如此好风水的地方,此地是龙脉,风水宝地啊!要出皇帝,要出真龙天子啊!”
龚鳌头听到此话,如五雷轰顶,着实吓坏了。连忙说:“大师,此话讲不得,讲不得! 我乃一介草民,信奉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我龚家连官场也不踏入半步,做太平犬,足矣足矣!”

“此话差兮,我又没有说你造反,又没有说你谋朝篡位,你紧张什么?龚姓隐居鲤鱼湾,蛰伏三代,鲤鱼化龙,冥冥之中有定数,我只是就事论事,指出这儿乃龙脉而已。” “佘半仙”见龚鳌头没有其他表示,又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守口如瓶,谁会知晓?皇帝老儿不会杀你头,灭你族的,放心,放一百个心!”

“对对对。放心放心!” 龚鳌头连忙示意“佘半仙”稍等,他去里屋取了几锭纹银,放在“佘半仙”手里。“佘半仙”掂了掂分量,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说:“我嘴紧着呢。”转身飘然而去。

“佘半仙”是走了,但龚鳌头连着好几晚睡不着觉。心想此事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祖上隐居于此,不就是为了躲避朝中纷争,逃避奸臣陷害,求个太平日子吗。难道好日子到头了?

龚鳌头战战兢兢过了几个月,人瘦了一大圈。还好,“佘半仙”走后,并没有其他事发生,但愿过去了,虚惊一场。

秋风扫落叶的季节,鲤鱼湾又来了一个算命的,他举着一个布幔,上书“铁嘴余”三字。他在鲤鱼湾转了转后,就在龚家大门口喊了起来:“前算一百年,后算一百年。不准不收钱,不灵不要钱!”

龚鳌头有些心动,就把“铁嘴余”请进了屋。
“铁嘴余”很从容地说:“我算命,不用起卦,不用掐指。但看面相面色即可预测吉凶。”说罢,细细端详起龚鳌头的脸来,看得龚鳌头心里虚虚的。
半晌后,“铁嘴余”说:先听好事还是坏事?

“我家还有好事?那就先说好事吧。”
“好事,大好事,特大好事,你们家有可能出皇帝!”
“啥?”仿佛一剑刺中他的心窝,龚鳌头脸色顿时惨白惨白。
“坏事还说不说?”铁嘴余弱弱地问了一句。
“说吧。死,也要死个明白。”
“你家有灭九族的危险。为什么如此说呢?娄江像一条盘舞大地的游龙,鲤鱼湾在龙嘴的部位,你家的宅院正好在龙珠的位置,占尽天时地利。你姓龚,龙在上,共天下。你叫龚鳌头,独占鳌头,那是寓意坐龙椅啊。老话曰: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当今皇上能容得下你龚家?速速改名换姓,避难去吧。言尽于此,言尽于此!”

“铁嘴余”不肯多收一个铜板,自言自语着“血光之灾、血光之灾……”走出了大门。

咋办?龚鳌头像热锅上的蚂蚁,毁龙脉,不现实。静等杀头,不甘心啊。看来唯一的补救之法就是搬迁,逃离这是非之地。

龚鳌头把祖宅三钱不值两钱卖给了邻居郭家,匆匆雇船搬离,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从此杳无音信。

鲤鱼湾的住户后来才知道,龚家宅院的真正卖主不是郭家,而是外来的佘家兄弟俩。再后来,有人记起,那兄弟俩不就是“佘半仙”与“铁嘴余”吗?“佘”姓与“余”姓,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再傻的人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惜龚家已不知去向。
    半个多世纪后,佘家兄弟俩的后代划为了地主与富农,尝到了专政的味道。而解放后,娄城的第一任县长龚书香,据说是龚鳌头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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