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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玲:又开始用手帐
日期: 16年05月4期 评分: 10.00/1
中文导报 笔会专栏
三家村 杜海玲

前阵子热播的日剧,《直美与加奈子》,播到第六集,有这样一个镜头。由广末凉子饰演的直美和由内田有纪饰演的加奈子,两个人在咖啡店里面对着,说,来,确认一下接下来的流程吧。于是二人各自拿出一本手帐来,互相确认并在手帐上记录。这是她们将其中一人的丈夫合伙杀死的第二天。为了将接下来的戏如预谋那样完美进行,所以打开手帐细细斟酌。而之前,这起由直美导演的杀夫记,已经经过了她无数次在手帐上写画涂抹,精心设计了一出“完全犯罪”。

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部日剧,而是这个场景所自然展现的手帐之于日本人,是贯穿了整个人生设计和生活风格的一种存在。以至于手帐这份“日常”更显出了两个美丽的女主角面对面商量杀夫的“非日常”。

说手帐是人手一册,绝不为过。涵盖从小学生起到老年的所有人群。

我于1987年5月来到日本,那时候并不识手帐,加之其时已届5月,手帐并不摆放在书店文具店的显眼位置。因此,这1988年的第一本,料想是在打工的地方目睹日本女孩们使用而学会的。尽管我已不记得手帐从何时起进入视野和生活,但清晰记得的场景,是女孩们在休息室的小桌子上,各自在面前摊开漂亮的手帐,商量着,在那些写着日月的方块里填写下一次打工的时间。

当时我在一个叫做Dennys的西餐厅打工。有一间休息室,是大家轮流吃饭和休息用的。这是废话。

于是,我的第一本手帐从1988年起,自开始使用,它就成为不可少的物品。

曾流行说,现如今让人有安全感的是钱包、手机、钥匙。对于日本人来说,得加上手帐。

一册不在手,十分不安心。

手帐,大小比口袋书还要小的一本,每年一本,上面已印好年月日星期几,只待你往里面填内容。它是岁月的记录,但与日记又不同。日记,通常是留在家中,搁在书架,藏在抽屉,一派庭院深深锁心事的样子。又或者是写些雄心壮志等着被发现,以及学生的语文作业。

记得我在国内上学时,语文作业就包括写日记。那个时候我为了将心事躲过老师家长,硬是整了两本日记出来。一本用来对付大人,一本写下文学少女的心情,藏在书架里层。总之,日记是要么深藏家中,要么十分公开化,与手帐实在不是一回事。

话说我在西餐厅打工目睹女孩子人手一册的手帐后,自然地从次年开始,在书包里也放入了一本。我学着她们将哪天打工哪天上什么课都写在里面,当然也在里面密密麻麻写上一些发生的事,或者说记录。“明天起床记得按下闹钟后不要继续睡,起来考试去”,诸如此类。我不知道在手帐上事无巨细记录和写下预定,是否其实延续了小时候被要求写的学习计划、暑假计划等等,但有一点非常有趣的是,在手帐上绝不会像写日记那样满满的是私隐的心情,而是点到即止,甚至用些自造的隐语——而更有趣的是,当我事隔多年再翻看从前手帐,竟然基本上已经完全看不懂那些隐秘的心情。

在今年4月份我采访HOBONICHI手帐的东京总公司时,担当人员的话意味深长。她告诉我,手帐它既不是简单的记事本,但又不是隐秘的日记本,应该说是介乎二者之间。

我想正是这样。如果只是记事本,那么就真的只是无色无味干燥剂那种简单干脆;如果是日记,难免各种高涨情绪濡湿情怀。而手帐,因为可写的篇幅比记事本略多(当然比日记本少),因为随身携带并不属于藏在家中抽屉那般隐私,因此,它从姿态上就已经是一种中间状态,即不是干燥无味,又并不沾满了情绪而粘稠。它于是成为现代人生活的伴侣。

有好几年,我习惯用手机记录日程,手帐基本空白,而手机日程因为完成后就删除,件件了无痕。近来在写手帐,又开始认真使用。有时候无事,也会翻出手帐来,翻看最近有什么事情尚未做,看看之后那几天有什么预定。实在闲了,在手帐上找出亲友生日那天,写上个某某几岁。更有甚者,因为手帐上有各种小知识小贴士,包括东京周边地铁路线图。总之,一本在手,可以消磨很多时光,或者说,能获得相当踏实的安全感——你看着手中的日子是如何展开:你完成了什么采访,你要见什么人,你过几天要去哪里与朋友聚会,你朋友几号生日……与电子备忘录不同,它可以触摸,可以摩挲,它有一种岁月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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