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假装

朋友的女儿考上了名牌高中。上了高中不久就迷上了或说爱上了一个高年级男孩，吐露了心声以后被那男孩拒绝了。朋友的女儿回家后大哭，边哭边喊：他凭什么看不上我啊！

朋友像讲别人家孩子的事情似地笑着讲她女儿的样子。

“那你还不快想办法制止她，多耽误学习呀”，旁人急着劝她。

“疯狂的爱就像出水痘，一生总得出一次，发出来就好了”，朋友不急不慢地回答。

闲聊听来的“疯狂爱情水痘论”，竟成了我理解和宽容别人“异常”爱情的思想基础。

最先理解了我爷爷。

爷爷解放前夕已是那个市不小的资本家了，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都是夸他正直能干的话。他手下的一个人后来成了国营企业的总经理，那经理跟后人说他一生最尊敬的、学到东西最多的是某某某，那人竟是我爷爷。

我打心眼里不喜欢爷爷，更谈不上尊敬他。原因是他有两个老婆。大老婆的孩子都成人了的时候，又娶了个小老婆。文革爆发时我刚记事，家里有大·小两个奶奶，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好，想隐瞒都瞒不了。再大点儿懂事了，开始反感爷爷对大奶奶不忠，无视已成年子女的感情。小奶奶的小儿子与我们这些孙辈的孩子年纪不相上下，小奶奶一面装出“公平对待”，一面暗中偏向自己的儿子。孩子们的眼睛雪亮，对她更没有好感。大奶奶仁善，不许我们说小奶奶的不是，甚至不许我们在“奶奶”前面加个“小”字称呼她。孙子辈的都跟我一样不喜欢爷爷。

听三姑奶(爷爷的三妹)讲过爷爷结婚那天的情形：三姑奶一大早跟人们去接新娘子。新娘子在家打扮，俄罗斯的长丝袜一双双被她那大胖腿撑破。(我以为奶奶老了以后变胖的，原来年轻时就那么胖。)拜过堂，爷爷揭开新娘的红绢盖头后“哇”了一声跑掉了。围着看热闹的人们也都跑了，跑到前院去了。前院爷爷的堂侄儿也在那天娶亲，娶了个绝代美人。（我以为奶奶老了以后才变难看的，原来年轻时就难看。我见过那个绝代美人，老了也能看出曾经的漂亮）。爷爷那年18岁，是那一带有名的帅小伙，听从父命成的亲。只知道奶奶比爷爷大，大几岁不清楚。

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听了爷爷结婚的故事而同情爷爷，倒是常想哪天当笑话写出来。听了朋友的“疯狂爱情水痘论”后，突然明白了爷爷的“水痘”当年没有发出来，40多岁终于发出来了。“水痘”发晚了代价太大，要发就越早越好。

见过一对比翼齐飞的青年，身高智商都高，总是双进双出。看得老人们夸，同龄人羡。一日那男青年自己坐公共汽车时遇到个女青年问路，就这么暂短的接触俩人竟发高烧出“水痘”了。原来那位比翼齐飞的女子就像掉了个翅膀，一直只身孤影，让人看着凄楚。

财务处的女会计丈夫能挣钱会做饭，住筒子楼的人们每天都能闻到她家的香味，她那满面红光就是那香味给泡出来的。可是她竟跟来财务处办事的人爆发了疯狂的爱。两个有家的人发“水痘”，各自带着孩子重新组合。新“组合”很快崩溃了。

开头说的高中生后来专心学习，考上了她最想进的大学。还是她妈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