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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侯孝贤:老婆永远在骂我赚不到钱
日期: 2015/08/31 11:13
五岁那年,侯孝贤爬到墙边一颗龙眼树上偷果子。风在动,树在摇。他一边吃,一边警觉地观察周围的一切。这个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明显感觉到时间和空间,感觉到一种寂寞的心情,就好像有一个角度突然都停了下来。这就是电影的一种感觉,那是主观的,同时又是客观的。你在这个状态里看这个客观世界,已经有一个情调了。”

  聂隐娘站在古树上,闭着眼睛,用声音判断周围的状况。云一遮,风起,她感觉到变化,嗖一下落地,只一招,杀人于无形。

  多年后,侯孝贤把自己的经验嫁接到聂隐娘身上,拍了一部特别不像武侠片的武侠片——泼墨山水,古朴诗意。习惯了西式叙事的普通观众大骂看不懂,而很多影迷却捧之为经典。

  这就是侯孝贤。打从八十年代初《风柜来的人》开始,他就一直背对观众,任性地拍自己对人世的感受,从来没有变过。

  “电影有太多种。我的电影的形式是很个人的,我喜欢怎样就怎样,所以不是一般人或者所有人能理解的,这个一点都不勉强。如果电影不挣钱,那找下一个愿意投资的人,直到没人给钱为止,就这么简单。”

  所以,讨论侯孝贤,不能把他放在大众娱乐的范畴里。他存在的意义,是告诉中国电影人,也是展示给世界电影人,电影还有另一种可能,电影还可以这么拍。他虽然长在台湾,却是最中国的一个导演。他的电影,是中国古典诗词歌赋的传统,有自然天成之气,就像马致远的诗,齐白石的画,沈从文的文。而他本人,也像是一个行走于现代的侠士。

  上篇•其作:诗意、苍凉

  很多人最早认识侯孝贤,可能是从《风柜来的人》开始。从此,固定机位、长镜头、诗化叙事、苍凉基调成为他电影的标签。

  其实,在这之前,片场学徒出身的侯孝贤和摄影师陈坤厚合作,轮流署名,拍过一系列琼瑶式爱情喜剧,《就是溜溜的她》、《风儿踢踏踩》、《在那河畔青青草》……用的是钟镇涛、凤飞飞这些当年红星。后来侯孝贤总是开玩笑,强调他也曾是一个卖座导演,商业电影的那些门道全都懂。

  80年代初,台湾新电影风潮悄然而至。那时候,侯孝贤和留洋归来的万仁、曾壮祥、杨德昌等人很要好,经常聚在一起聊天。学过西方电影理论的海归们谈了很多观念,这把“本土派”侯孝贤搞得很糊涂,他写了《风柜来的人》,却困住了,不知怎么拍才好。有一天,编剧朱天文建议他读沈从文的书,由此找到了精神上的知己。

  “沈从文的作品生动感人,尤其是他对家乡、对生死的描述,一下子打开了我看待外部世界的视界。我突然发现看世界的角度、视野还有这么多、这么广。那时每天在现场,我会一直跟摄影师说,远一点,退后一点。”

  这是一种主观又客观的,无喜无悲的眼光,表现在作品中,不见强烈的喜剧冲突和逻辑结构,只有人物、环境,缓而静,散而淡,像那首古诗一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到最后,“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电影和人生,一股苍凉余味。

  侯孝贤说,幸好自己是白羊座,比较热情一些,不然,那种苍凉味不知要到什么地步。

  他从小就被教书的父亲从广东梅县带到台湾,虽然很快就融入了,但外乡人的感觉总是在。十三岁那年,父亲因肺病去世。在没人管束的青春阶段,他的主要生活就是看武侠小说,想各种办法逃票看电影,偷家里的钱赌博,打架混黑道。到了十八九岁,母亲和祖母相继去世。这些事,影响了他后来的整个创作心绪。

  “沈从文笔下的死是在阳光下的死,看起来是没有一点悲伤的,但那其实就是一种苍凉。”

  侯孝贤回忆,母亲脖子上有一道疤,小时候不敢问,后来姐姐告诉她,母亲自杀过。“后来我想很正常,我父亲算是老家很有名望的人,到家里求父亲谋职的亲戚朋友很多,我母亲就一直照顾这些人,时间久了心理一定会有些疲惫。就像张爱玲会写出苍凉的小说,她小时候父亲娶了一个后母,她有被父亲关起来之后又逃出来的经历。从小对家庭的记忆,无形中会让一个人对看人世形成一种角度。”

  “每个导演都有一个家庭背景,在成熟以后,或者用文字或者用电影的形式呈现出来,但都不会脱离这个自己的背景。王家卫上海想象的氛围,华人导演没有人可以超过他。王家卫的父亲经常出入在夜总会,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这是他的家庭氛围。”

  从《风柜来的人》到《聂隐娘》,三十多年过去,侯孝贤电影的题材和形式在变,但苍凉的底色一直都在。隐娘处在盘镇割据的唐朝,成为政治斗争的一枚棋子。道姑从小把她带走训练成杀手,出师后命她回家杀自己青梅竹马的节度使表哥。隐娘不是一般的刺客,她下不去手,最后选择远走。片尾一镜,枯黄山色中,看着隐娘走远,侯孝贤还是一直未变的那个侯孝贤,他的孤立无类,都在那个背影中。

  下篇•其人:侠义、真实

  侯孝贤发掘过三个女演员。他对女人的品位就是他自己的品位——古典、随性、真实、侠义。

  最早是辛树芬。她那时还是学生,在街上闲逛,被侯孝贤跟踪了很远。“她有早年时代女孩子的气质,非常古典。当时我没有打算让她出现在每一部电影中,只是在《童年往事》中有一个非常短的镜头。但我发现她非常自然熟练,演戏从来不紧张 ”可惜,《恋恋风尘》、《尼罗河女儿》之后,辛树芬就去美国找他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相夫教子了。后来,因原定女主角伊能静拍《悲情城市》时失踪,侯孝贤又找辛树芬替补拍了这最后一部电影。

  伊能静是侯孝贤从电视上看到她的报道,她从日本回台湾,是个背景很奇特的新人歌手。侯孝贤找她拍《悲情城市》,跟梁朝伟搭戏,签了合约,说了戏。还有两个礼拜开机,伊能静不辞而别消失了。那时候,她有一个36岁的圈外男友,一年多没联络,有晚突然打来电话说想她,她就不顾一切地黄了剧组。侯孝贤对经历特殊的人有兴趣,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女孩,他后来还是找她拍了《好男好女》、《南国再见,南国》、《海上花》,还把她在日本的失恋情感写进了《千禧曼波》里,让舒淇演。

  舒淇是第三个,也是侯孝贤最钟爱的一个。她已经演了《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聂隐娘》,未来还有可能继续被侯孝贤用。舒淇和侯孝贤一样,都是白羊座,随性、真实、骨子里硬,有侠义之气。侯孝贤经常当着媒体的面夸她。

  了解舒淇的人都知道,她的家世背景不好,从小叛逆,经常打架,被父母拿着棒子追。长大后赚钱养家,活得十分独立。“她小时候也是在台中混,非常不容易,什么都敢,但她内心又非常慈,人非常好,很难得的。那时候我看了电视上她拍的广告,感觉这个女孩子不错,就联络她的经纪人文隽。她来的时候说,你是大导演,我知道,听说脾气很坏什么的一堆传说。她就跟我杠,一来有这个劲。”

  《聂隐娘》可以说是为舒淇量身定做的,除了她,侯孝贤也想不到谁能演。“聂隐娘这个女人蛮特别的,我感觉她特别像舒淇。聂隐娘的故事讲的就是舒淇的童年往事,她曾经的处境,她曾经的情感。她这次来演聂隐娘,好像回放了一遍自己。她的表演中有某种悲伤,所以聂隐娘这个角色从头到尾都没有笑。”

  舒淇几十年没变。“不是外貌,是她的人格、内心。对我来讲,她是很标准的女侠,所有人都喜欢她,因为她对人一点都不假,非常真诚。”拍《聂隐娘》前期筹资困难,她主动降片酬,还要给侯孝贤投资。在讲究圆滑处世的娱乐圈这么多年,她还是经常憋不住心事要直言,比如前两年为挺甄子丹被网友翻出陈年裸照。就在前不久,台湾主持人陈文茜采访侯孝贤时话风有些轻浮,她直接了当地发微博表达不满。

  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侯孝贤也是一个又真又仗义的硬骨头。而且,年轻时脾气很火爆。早年,杨德昌找不到投资,他抵押自己的房子,拍出了超级蚀本的《青梅竹马》。童星颜正国犯法入狱,他去找马英九求情。《悲情城市》意外卖座,他把自己的分红拿出来,让录音师杜笃之和剪辑师廖庆松升级设备,两人都成为后来各自领域的教父级人物。

  关于侯孝贤的传说还有很多。他自己就爆料过,“以前拍戏,儿子刚刚出生,抱着一直哭不停,剧情是这样的。那个演员抱着,我说你掐一下他屁股他就哭了,他不敢掐,因为是我的儿子。几次拍不成,我不自觉气得一捶,骨头就裂了。”张震说,“侯导拍戏,全场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一方面是大家都很尊重他,一方面是听说侯导拍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拍《最好的时光》,有一天,他的手是包起来的,大家都不好意思问,后来听人家说,有一天导演在家里想戏,不开心,往门上锤了一下,手就受伤了。”

  法国名导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张曼玉前夫)曾拍过一部侯孝贤的纪录片,结尾,侯孝贤对着镜头袒露他对原始的、雄性的、狗咬狗的世界的怀念,“黑社会,是雄性表征,比较浪漫,比较直接。我总感觉,在自己成长的地方,没有做到最顶,没有变成城隍庙那个地方流氓的头,你会一直感觉不足。男人嘛就要像个男人。现在男人越来越中性。以后女性一定是要比男性强的。而我还是比较怀念那个雄性的世界。”

  因为有小时候混道上,中途和过往一刀两断转务正业的经历,侯孝贤的骨子里一直保留着义气、浪漫、雄性这些东西。而他一直以来汲取的养分,又来自来自线装古籍、武侠小说、布袋戏、歌仔戏、地方民歌、沈从文、张爱玲、陈映真、汪曾祺……这种隐而不露的传统文人气正好和白羊的火爆气中和,从而成就了风格独特的侯孝贤。他是台湾的,也是中国的,更是东方的。

  侯孝贤后些年的计划是继续拍唐朝,“那是一个男刚女烈,非常辉煌,非常开放、自由、浪漫的一个时代,非常令人向往。”具体拍什么?“你拍的就你自己一个人,不管舒淇、张震,对我来讲都是一样的人,就是一个本真。”

  对话侯孝贤:老婆永远在骂我赚不到钱

  搜狐娱乐:《聂隐娘》的武打戏非常写实,没花招,这是你认为的那时候人的打法吗?

  侯孝贤:高中我看非常多的电影,那时候日本的武侠片也很多。日本的武士道从古时候到现在一直在,不像咱们中国刀剑这些已经变成表演性质了。我拍的时候感觉还是要写实,要有个地心引力。

  搜狐娱乐:电影为什么剪那么短?有粉丝觉得没过瘾。

  侯孝贤:拍的不好的你剪来干嘛呢?跟自己过不去嘛。所以不好的就剪掉。

  搜狐娱乐:你跟编剧朱天文合作这么多年,是因为彼此性情接近吗?

  侯孝贤:没有。因为她的文学底子太厉害了。她的表达是文字,我的表达是影像,这两个东西都是间接的。要看过卡尔唯诺《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你就知道,他专门讲小说的,他说深度是隐藏的,在文字跟文字之间,表达你能听明白跟意会的某种内容,某种描述。不是每个人看了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的小说不可能这样。

  电影其实一样。虽然影像是那么清楚,但是它隐藏的意思还是一堆。你随便拍一个人,很过瘾,别人的角度跟看法不见得跟你一样。你假使能够还原到他(她)某种真实的时候,那大家解读都不一样,而且会很感动,他们都似曾相似,他的身边的亲戚、朋友、家人,可能某一部分是跟这个类似的。所以我感觉这个所谓共通性,是在一个文化的层次里面,甚至于这个文化在国外他们都能理解。我的片子基本上是这样,它不是那么直白到没有空间,你太直白以后,有些人就是平的,没办法想。

  搜狐娱乐:现在娱乐环境下,感觉很多导演都很挣扎,比如台湾新一代的钮承泽、魏德圣。而你自己总是那么从容淡定。

  侯孝贤:钮承泽跟魏德圣都算不错的了,他们的挣扎是必然的。为什么呢?就是票房嘛。为什么要票房呢?坦白讲,你拍个三部没票房,不可能有人找你的。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押房子卖房子是常有的事,杨德昌拍《青梅竹马》我也是帮他找啊,后来能回收吗?都没的。那时候靠的是一股傻劲。

  他们现在更清楚了,你拍一个非常大的票房,起码后面可以有三部吧。但是现在有一个做法,我一直想做,就是带年轻人拍。因为现在数位时代,可以把所有东西的成本减低。你拍非演员,不要一直想着要拍舒淇,要拍谁拍谁,这样子压力太大。就像我们以前一样拍的都是非演员多,你才能够投入,这样你的导演的本质才能够慢慢形成。

  记者:那像张艺谋、陈凯歌这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导演,他们现在还在努力迎合观众,你觉得这种必要性大吗?

  侯孝贤:怎么办呢?钱每个人都爱吧。每个人都想成功,有票房,因为背后是很大的钱,对不对?而且你要养班底。那就看你自己对钱的概念。我是永远赚不到钱,老婆永远在骂我的,因为就赚一点,都分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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