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跌之后，沈迅明显感觉，不少微信群安静了许多。

牛熊转换迅雷不及掩耳。自6月下旬起，市场步入漫漫熊途，恐慌之后一些微信群慢慢归于沉寂，只剩几个还算活跃的群，不时有人讨论市场行情，当中也不乏传播一些坊间消息，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最大的区别是现在每天早上不再有人推票。”沈迅回忆，今年上半年为了股票而特意组建的几个小群曾经聊得特别频繁，但现在荒废得很快，已经有阵不聊了。“在感觉最疯狂的时间里，开盘前后就有一些群会有人推票，几乎每天都有。现在想起来，这些消息其实也难辨真假。牛市正酣时，基本不会出错，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但牛市转熊股灾来临，政策层面有消息出来，又不时有辟谣，这时候有人推票也不敢相信了。”

身为银行个人金融业务的从业人员，沈迅需要接触不少基金渠道人员。在过去半年里，她陆陆续续加入一些群，而对方总是有一些来自基金公司内部的“内幕消息”。在她看来，这些消息也未必全都靠谱，但是空穴不来风，在牛市中值得作为重要参考标的，然而另一方面，基金公司为了扩大业务规模万年做多，熊市中，无论是板块还是个股的推荐都不太可靠了。

牛市自有轮回，而非一期一时。同样的，所有蓄意炒作与盲目跟风的行为，也是与牛市长相伴随的现象，只是手段和载体随着科技日新月异而不断演进：从九十年代的电话到本世纪初的短信，再此后便是QQ群，而今则借助微信、雪球等APP转向移动端。

沈迅并不孤独。

信息化的罪与美

8月25日市场下挫8.49%，当晚，央行宣布决定实施“双降”：自8月26日起金融机构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下调0.25个百分点至4.6%；一年期存款基准利率下调0.25个百分点至1.75%。同时决定，自9月6日起下调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额外降低部分金融机构的准备金率。

“双降”的消息甫一出炉就再度引爆朋友圈，“明天会不会涨”、“央行救市有用么”类似这样的问题在一个个群里被问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人能够妄断。

事实证明市场并不买单，8月26日再度下挫7.63%，证监会放弃救市的传言几乎刷屏，市场再度出现杀跌溃逃。

深套股市的沈迅对于微信流传的消息已经感觉麻木，抱定了长期投资的信念，但她也清楚记得，仅仅三四个月以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在她紧密关注的几个群中，有一位狙击手一样的人物。4月，沈迅刚刚入群的时候，发现这位“带头大哥”几乎日日荐股，4月20日到4月27先后推荐了招商轮船、包钢股份、八一钢铁、深赛格，两三天之内就会清仓闪人，但不久之后又会回购，高抛低吸。然而，尽管频繁出手，却几乎每次都是完美出击，算无遗策。

此后，根据这位“带头大哥”在微信群中提及的几只股票，沈迅自行分析先后买入了包钢股份、内蒙君正、大智慧通过中线持有均实现了60%以上的收益。在市场风险逐渐累积时，“带头大哥”甚至推荐了银行B的分级基金。“群里有很多他的粉丝，但现在回头来看，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推票。”

7月23日，股灾已经经历一轮大跌正在修复，熊市中久未吱声的“带头大哥”晒出ST美利和大智慧的两张日K线图，并配以文字“完美抄底”。沈迅说，“一组完美的上行线，几乎没有回调。虽然是事后发的，还是让人觉得眼热。但你问我他是不是真的买了，我不知道。”

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位“带头大哥”仅仅只是一种炫耀的姿态，但是部分核心群友了解，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家私募机构的合伙人同时也是操盘手，在二级市场上发产品。“资金募集的门槛大概是500万以上，所以朋友圈可能是一种吸引眼球的做法，也有可能是在吸引更多的筹码来追涨，但更有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一位群友表示。

沈迅坦言，常见这位“带头大哥”不时地截图‘仙股’上传朋友圈，惹人心痒，风险意识也在慢慢消磨，于是不断加码追入。“事后算了一下，牛市追入的基本后来都等到了盈利，但熊市再追着他们晒出的热票买基本都行不通了，为了翻本追入的筹码基本都被套了。”

如果说沈迅身处的只是食物链的底端，向贤则是信息传导链条的一环。

身为上海一家阳光私募的合伙人，向贤实际控制资金在20亿左右，他认为，尽管自身的调研和研究非常重要，同行的交流也是重要的信息来源之一。“微信群里别人的推荐股票我当然也会买，但会建立在自己分析的基础上。”向贤告诉经济观察报，在一些小范围的核心群对于有调研、给出具体标的的荐股，只要逻辑说得通，价位也处于一个比较合理的区间，就会考虑买入。“比如，曾经在两个小范围而且完全不相干的小群里，同一天都有人推了凤竹纺织（600493），都提及认为它是一个很好的壳资源，甚至有人很明确地说，凤竹纺织正与三家公司在进行接触，很快就会被借壳。尽管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借壳的公告出来，也无从求证其真实性，但是我确实建仓了，因为我分析，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属于传统行业中的夕阳产业，且整体规模不大，如果要选一个壳资源，它真的不错。但是这样的股票我仅仅只是作为资产配置的一块，不会重仓押注。”

“投资是很孤独的事情，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专业投资者，所以，遇到一些比较投契的同行，大家作为一种思维碰撞和信息共享会交流一些股票，也很正常。”但向贤同时坦言，这些群私密感很强，不会轻易接纳新人，新群友通常需要老群友的介绍才能进入，且需要拥有一定的行业资历。而至于这些票每个群友会不会再去传播推介这些票，就要看每个人的诉求和自律。

一位资深私募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基金经理和分析师将一些重仓基金透露给核心客户和朋友的情况并不鲜见，有时候甚至会主动推送至一两百个群，去吸引买入力量，提高股价的同时，在一些时候，也方便出货。“当然在牛市中这种影响可能更为直接一些，毕竟对风险的顾虑会小很多。”

再向上追溯，经济观察报了解到，许多对于市值有主动管理意愿的上市公司都有自己的个股粉丝群，范围不会太大，仅仅囊括董事长、CEO等几位高管和几位相熟的控有一定资金规模的基金经理。一位来自公募基金的基金经理告诉经济观察报，如果业绩上有一些新的进展和利好，也会不时推送，但是是否买入，还是要取决于基金经理自己。“但当股灾来袭，上市公司高管也好，基金经理也罢，都是一样无可奈何。”

羊群效应

当然，“群票”的来源并不单一，微信也绝非唯一载体。

类似雪球这样的投资者社交平台则天然就是“抄作业”的上佳场所，一些自建组合表现较好的大V已经拥有数十万甚至更多的粉丝。其中不少加V的认证用户，身份是投资公司的分析师，民间高手们也不乏拥趸。“雪球曾经是基金经理们比较喜欢扎堆的地方，后来因为牛市起来得很快，雪球自身的定位也出现一些变化，开始考虑流量变现，于是通过几轮炒股大赛吸引了大量散户，散户感骤强之后，讨论内容就开始倾向于只关心一些简单的涨跌，对于深层次的问题的讨论少了，比如公司基本面如何，有什么问题，怎么解决，像这样的问题还是需要小范围的专业人士来讨论。”一位十万粉丝的雪球用户向经济观察报表示，“所谓的‘群票’在我理解有两种，一种是大家说出来的，比如微信群、雪球社区等，大家靠交流或忽悠带动一群人跟风；另一种是靠交易，实盘交易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仓位和操作时点以及过往业绩，用实力说话。”

但是雪球无法保持密切交流，微信可能更直接一些。但是互联网信息时代，信息本身的扩散没有任何的成本，一手的消息只要够劲爆，几个小时就可以人尽皆知。移动互联网的时代，谣言根本来不及‘止于智者’。

当然，即使在同一个群里名对同一只股票、同一个消息，不同的投资人也是有赚有赔。此之蜜糖，彼之砒霜，最终的投资决策要视乎投资人自己。

有了微信以后，信息推广的难度大大降低，传播效率大大提高。它就像一剂完美的催化剂，不但催化了股市的升腾，在股市下坠之际，也提供了加速度。段子手的娱乐传播、跳楼视频的恐慌蔓延，而推票手们喧闹或沉默。

事实上，无论是沈迅还是向贤，都已经不是股市的新鲜“韭菜”，但尽管已经在牛熊间几度沉浮，他们依然对本轮的牛熊转换充满不适感。“最多就是上班时间上QQ聊一下，收盘以后和同事讨论一下，下班也就不怎么再说起，而今，因为有手机，每一时每一刻都活在行情里，入戏太深，反而泥足深陷。”沈迅喟叹。

然而喧嚣已然结束，犹如一场盛世狂欢华丽落幕。但是你知道牛市真的来过，它曾波澜壮阔地在数以亿计的微信和股票账户上席卷而过，改变了许许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