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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叫翠平
日期: 14年10月2期 评分: 7.00/2
■ 小 旭




张爱玲介绍自己的外婆时,说是农家女。我想了想自己的外婆,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因为她是个孤儿。8岁时父母双亡,到了我外公家做了童养媳。外婆家姓韩,没名字,像所有的旧时妇女,称韩氏。新中国成立后,外公给起了名字,翠平。后来看潜伏,发现里面有翠平,也是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忍不住笑了,“或许还是个流行的名字呢“。她长姐叫德香,据说也是我外公给起的。我见过大姨奶奶,和她的名字很符合,性格温厚有传统美德,和我外婆截然不同的人。

我对外婆的过去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妈很少提起过去。或许是不愉快。她就记得她和她二姐俩人被往死里打的,提起过。当时是一脸怨恨。我儿时是我外婆带大的,对她是有感情的。她喜欢我,但是不喜欢我妈,说三丫头对她不好。指我妈。我回家说给我妈听,我妈就会伤心。我妈妈是爱他们的。因为我看在眼里。

看到我外婆,就会联想到包青天,一样的黑而凶悍。外公怕她,虽然大她七岁。我外公是个柔弱书生,白净斯文,上过旧时私塾,写得一手好字。我妈以前说过她自己的爸妈俩人不般配的,可惜了。长大后我也觉得我外婆是配不上外公的。但是那时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外公家三兄弟,和琼瑶的婉君里的情节一样。8岁时,被说给老大做媳妇。和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老二会欺负她,老三对她好,和她同年。她自己内心里喜欢老三。日久生情的嘛。和老大是不说话的,为了避嫌。

小时候过年会回去。我奶奶家和外婆家住一地地段,相隔几步路。外婆家住厂区后面,我奶奶家住前面。在我记忆里,外婆家是脏乱差,我奶奶家则是一尘不染。而且就吃的而言,我奶奶家永远是鸡鱼肉蛋,而我外婆家则是青菜豆腐。你若问她,她就说没钱。其实外公和我爷爷一样,都是老干部退休的,拿的退休金是一样的。“她小气。“--我妈背后说。后来也略知一二,我奶奶是有钱人家的二小姐,她娘家是船商,在运河上跑商运。所以日子过得肯定是和我外婆不一样的。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妈说奶奶家有金条和金元宝。我爸告诉她的。我奶奶也拿给子女们看过。当时好像许下诺言,谁生了孙子,就给谁。当然后来谁也没得到,给了我姑姑,她唯一的女儿。因为她媳妇们全生了孙女。外婆家一年到头不叠被子,说是随时要睡觉。穿得像农家女。永远是一件老式的白汗衫,和她也配。我妈会洋裁,做了很多衣服给自己的妈,但是她不穿。我的性格古怪,或许多少有点像我外婆。她也是个古怪的人。我妈以前会问她妈,想不想我们?外婆就会回答,想你们煮吃。我妈是一脸伤心。但是若换了我问,她就会说,想。

大姨奶奶韩德香被大姨爹王二麻子打,我外婆就跑去她家去打王二麻子。王二麻子也怕她。我外公都要吓死了。他是个和气的读书人。外婆这时候就会嫌弃外公,觉得外公柔弱无用。我五岁时开始瞧不起我外公的。因为他来我家玩,我问他要钱买东西吃,给了我和我表弟小刚一人一毛钱,我嫌少,继续问他要,他说没有。我不相信,说,大人怎么会没有钱?他回答,因为他不当家。这话,我30年后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开始瞧不起他了,超过我爸。因为我问我爸要钱,我爸从来没说过不当家之类的。当然他也是个不当家的人。

我妈瞧不起她父母两人。怎么说了,有些行为也确实让人瞧不起。我外公婆并不爱自己的孩子,就算是自己生的。外公婆两人喜欢吃鱼吃肉,但是花自己的钱吃的话,就永远是青菜豆腐。舍不得买。说自己患糖尿病高血压不能吃。但是若是子女的钱买回去,他们就吃的忘乎所以,压根忘了自己有病这事。我小舅舅像他们。或许是遗传。我奶奶对自己生养的是疼爱的,虽然不疼我。我父亲当时将近50岁,回家去,身无分文,我奶奶是鱼肉招待儿子,俨然对待孩童一样。我妈说,你奶就疼自己生养的。那言外之意是不疼外来户的。后来我仔细一想,也好过我外公婆,他们是连自己生养的都不疼的。

我妈兄妹六人。四女二男。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疼儿子。我外婆是连儿子也不疼。九几年小舅舅家要买房,手里没钱,回去要,外婆手里有钱,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你们父子俩去投火车吧。这话把小舅的心给冷掉了。多年后,小姨家计划买房子,也是外公给忽悠的,他们计划老年时跟着小女儿过,小姨被忽悠着高涨了热情,四处看房子。他们自己没钱。小姨新婚不久,小夫妻两人是没钱的。炎热的天,终于看上了一处房子,问老人家要钱,老人家脸一变,说,我何时说了给你们钱的?你们自己去投大河吧。小姨为此精神受了刺激,大闹一场。后来轮到我妈,也是如出一辙的对待。我妈这人自我感觉良好,她总觉得她爸妈对她会不一样。我外婆当年腰摔断了,她自己的儿子们不送去医院,我爸把一百几十斤的矮胖子给背下了三楼送去了医院。这事,我爸是要说就说。我爸也怕她。她的女婿们全部怕她。黑脸包青天,谁不怕?。

前几年,外婆托人来传话,说她老了,快撑不住了,想见我。这些年想我了。人越老越会忆起年少时的事。我是她一手带大的,从一个小小婴儿。她喜欢我,不喜欢高胖子。高胖子是她自己的奶奶带大的。我妈生病之前我是喜欢外婆的。但是后来,我开始学会了无情。因为我外婆说,“反正我六个小孩,死一个还有五个“。这话,死了我的心。“我的妈只有一个的阿!“。我绝望的想到。

我妈爱他们,爱自己的手足。多年后开始联想,我外婆自己其实也是爱手足胜于自己的子女的。因为都是孤儿,一起经历了童年少年,那份苦痛的经历,只有同年的人才能知道。我妈到底还是像了我外婆。

我有时会恨他们。但是后来想一想,时代的错。也算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吧。生命是自己的,只能自己为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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